再想想她刚才的话,我简直要气笑了。
我说:“曾琦,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劝陈念远跟你结婚的吧?”
我知道爱情中的女人脑都有点不清不楚,但能糊涂到这种地步还是挺让人不可置信的。
曾琦一边擦眼泪,一边低声说:“当时就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才跟你离的婚。”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机会亲耳聆听策划人跟我讲这场阴谋的起因,顿时脑细胞们纷纷表示不堪重负,要集体罢工。
我是真正迷惑不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去劝陈念远?”
她抬起楚楚动人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你特别善良。你看起来脾气不好,但为人仗义,从小就爱打抱不平。”
我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所以可以转过头去看着她,指指自己额头说:“看见我额头上刺的字了吗?”
曾琦一愣。
我认真地说:“刺了‘只爱钱’这么大仨字你没看见?怀孕除了影响智商,还影响眼神呢?”
言罢悠悠叹了口气:“年轻时那些事儿,过去就都别提了,我现在谁也不爱打,就爱钱。”
然后我向她伸出只手:“除了陪聊,劝人这活儿我也接,业余兼职嘛,劝人千起,劝成了翻倍,劝不成也不退款。”
想想再补一句:“垄断行业,没办法,全靠人脉混口饭吃。”
听完我这话,曾琦脸上那个表情真是,非顾恺之仇英齐聚不能描绘万一。
回到办公室后我还是有点发懵,托着脸呆呆看电脑屏幕。
桌面上的图片是湛蓝天空,高悬一轮明月,底下皑皑雪山,绵延不绝。
那天小叶从我身后过,还问我:“冬天放这种图片当桌面,看着不冷啊?”
我说:“就指着这片蓝天捱过雾霾啦,季节什么的就不用那么挑剔了。我等着北京城环境治理好的那一天!”
小叶说:“同事这么久,真没看出你还是一乐观主义者呢!还等治理好呢,你且等吧。”
为什么曾琦会找我去帮她?我就愚蠢可欺到这个地步?就这么明显?真是叫人思不得其解。
不过被我那么一说,她再傻也明白我是在羞辱她了。鉴于她目前有孕在身,我也没有穷追猛打地刺激她,万一被刺激出个长两短,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所以我只是欣赏了一下她的脸色,然后就施施然地回来了。
按说也算把她噎了一通,不过我心里反而觉得更沉,像坠了个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往下压。
正发着呆,老葛走过去,顺口还问了句:“票都订好没?”
我满怀心事都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在订,在订。”
手忙脚乱去问周庆要身份证。
周庆说:“哟,今天可巧没带身份证,不过我记得号码,把号码给你吧。”
我收到他发过来的身份证号,匆匆在网上下了订单,直到出票短信发到手机上,才算踏实。
晚上桑梨有事,我自己在楼下快餐店味同嚼蜡地吃了一份饭,恹恹回家去。
看了看表,才晚上七点。
窝在沙发里,一动不想动。连灯都不想开。
黑暗中手机忽然唱起歌来。
尽管我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听到有人找还是有一丝膨胀。在包里好一通乱翻,才看见压在最底下的手机。
看一看来电,是一串号码。
虽然只是一串号码,但我还是认出了这是谁的电话。
奇怪,我为什么没把陈念远的号码拉黑?删除都不够,非得加入黑名单不可。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我还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大脑好像有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听主人的话。
所以你看这具身体上,谁当家作主还真说不定。
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按了拒绝接听。干嘛骚扰我啊,这明明就是他和她的事。就因为我跟你们有过一段过去,非得这么缠着我不死不休的架势。老上辈欠你们的是吧。
电话依旧不依不饶地响起。
我火大了,接通电话喝道:“陈念远!”
没想到他那边声音比我还大:“林晓!你跟曾琦说了什么!她下午进医院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是!我们是对不起你,但你这么对一个孕妇心里过得去吗?枉我一直还觉得你这人心眼儿不错!”
我气得心口发疼,一把把电话摔了出去。
那一刻我觉得心里所有的恶毒念头拥挤着喷涌而出,不分男女老幼地要诅咒他全家。我最大的原罪不就是选错了男人吗,现在他们反倒无辜干净起来。怀孕这种事哪个女人还不会干了,在这上面跟我装柔弱,逮到一点机会就向我身上泼脏水。
诺基亚真不愧是可发短信武能砸核桃的神机,被我这么摔出去,居然又在沙发脚边幽幽响起。
我挟一腔怒火扑过去,看见来电上一串号码,立刻按通,这回抢先大骂:“陈念远,我上辈就算杀了你全家现在也该还清你们了吧!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离婚,我也遂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心意了吧!她居然还有脸来找我求情,你不是问我跟她说了什么吗?我还想知道呢,你干吗不娶她呀,你骗着我离了婚不就是想娶她吗,现在充什么君啊你!”
电话里没有声音。
我口不择言地骂:“你个王八蛋!有种说话啊你!”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带点陌生的声音说:“林经理是吧,我是周庆,想问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我觉得老天一定玩我玩上瘾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的飞机,我早早赶到机场。
周庆来得居然也很早,我还以为按他头天上班那个架势,起码得等飞机喊两遍人才姗姗而来。
我讪讪在他旁边坐下来。既然他看见我了,装没看见也说不过去,大家毕竟还是同事呢。
我干咳了两声,周庆主动问:“听说福州今天天气不错,空气质量也好,到那儿估计就没北京咳了。”
我变干咳为干笑,点头称是。
接着看他一转身,不知道从哪儿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汉堡一杯m记咖啡,递给我说:“早起来没来得及吃饭吧,我刚从旁边买的,还热着。”
我倒真是吃了一小惊,没想到他还这么细心。
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电话啊,我这种怨妇形象已然呼之欲出,你看看同事这个同情关怀劲儿。
惭愧地接过东西,我道了谢,闷着头一口口吃完。
周庆也没问我什么,自顾翘个二郎腿冲着天花板发呆。
刚吃完,就看见老葛拖个小行李箱过来了。
周庆也够有眼色的,我手里还攥着纸杯没扔,他上去就把老葛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有说有笑地跟领导搭话去了。
昨晚接了他电话我才想起应该跟老葛打个电话提醒一下。白天只把短信发到他手机上,忘了还得给老总个确认提醒。所幸时间还早,赶紧打了电话。
事后想想得亏周庆这个电话,不然我这儿还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一堆呢,回头老葛又嫌我做事不够周到,肯定一通训。
老葛来了我就把仨人身份证收一起去换登机牌,换完也差不多该过安检了。我把老葛身份证和登机牌核对了一下,递给他。然后核对周庆的。
这么一核对我脑就“嗡”的一声。
周庆的身份证上是他本人,但姓名栏里明明白白写着:周庆。
我一时不敢当着老葛的面声张,毕竟订票时就该核对好证件和号码的。谁知道我昨天被曾琦那件事给弄懵了头,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没做妥当。
我看了周庆一眼,没把身份证给他。
这小虽然娘了点,但显然还是挺聪明的,他看我没递给他身份证就是一愣,再看我这一眼,马上就笑嘻嘻地说:“咱们过安检吧。”说着落在老葛后面,跟我并排走。
我低声问:“你叫周庆还是周庆?”
他瞄了我手里的身份证一眼,说:“我原来上户口时叫周庆,后来自己改了名叫周庆,大家叫习惯了,就都叫我周庆。葛总跟我爸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改名了,熟人都这么叫,我也懒得去改证件了。”
你听听,懒得改证件了,那你倒是屈尊跟我说一声啊老大!
我把身份证和登机牌递给他看:“怎么办?姓名对不上。”
他还满不在乎地接过去看看,然后去摸身后的包。
我问:“你找什么?”
周庆说:“找个水笔把字加上去,反正就加后面也不打眼。”
我一时搞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就愣在那了。
他扑哧一笑,晃晃手里的证件,说:“没事,闯闯试试。说不定他们根本看不出来。”
我看看前面安检口那几个穿制服的,对他这种盲目乐观的心态可真是不敢苟同。
但再怎样也只能先硬着头皮过去。老葛已经验完票了,正排队过安检门。
我让周庆走我前面,万一不行,我好歹得陪他把事情弄妥再说。
好吧,根本没有万一这回事吧,妥妥的不行。
我看看表,幸亏今天都到得早,还有时间处理这个突发状况。
果然周庆在验票那跟人耗上了,他还歪着嘴解释呢:“是我本人,你看看照片,肯定是我本人,就是朋友把我名字报错了……”
我也顾不得一米线规矩了,一步冲上去挤到他身边对人赔笑:“是,是我搞错了,没对好他的证件姓名……”
人家脾气倒也好,只是把证件和登机牌扔出来,说:“那你们去找航空公司盖个章吧,改一下名字,把章盖在姓名这栏。”
我看看周庆,又看看后面排着队的人。
老葛已经过了安检,作为一个资深烟民,他每次都要跟人家唧唧歪歪纠缠半天为什么打火机不能带上飞机的问题。
趁着这空,周庆一扶我胳膊,把我带离开验票口。然后他对着老葛打个招呼,示意有点事儿,晚点过去。
我这下有点慌了,万一周庆上不了飞机,怎么跟老葛交代啊?啊?一块出来出差呢,落一同事在机场?
周庆倒是不在乎,他又去摸包了。
我急得:“这位公你可省省吧,你那水笔没法填字儿啊!”
他半天从包里掏出个钱包,跟我说:“多大点儿事,看你急的,先去航空公司柜台吧。”
当然人家不肯盖章,理由听起来也很高大上:“我们不能随便更改这些信息,万一出了事谁负这个责?”
能有什么事啊大姐,您看看这位吊儿郎当的样,恐怖组织也不招收这种没成色的组员吧!
我还没开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周庆已经啪地把钱包往柜台上一拍:“那这个航班还有位没?有位再给我出一张票就完了。”
果然有钱好办事,票立马就出了。
他这边出票,我那边还要打电话去退手里这张票,损失能弥补一点是一点,能退多少是多少。
过完安检,我跟他说:“回去我把钱给你。”
周庆斜我一眼,嗤地一笑。
我也斜他一眼,恶狠狠道:“笑什么笑,这事你也有责任,头天不跟我说清楚,故意的吧你!这钱反正公司是不报,刨去退的那点儿票钱,剩下的咱俩分摊。”
周庆听了就是笑,也不说话。
那边老葛已经催了:“你俩磨叽什么呢在那?啊?为什么又回去了?”
周庆大大咧咧道:“我刚才忽然想托运一下这个包,结果过去人家又不给托了,说能自己背着。”
老葛看我一眼,哼了一声,对着周庆说:“你就懒吧你,年纪轻轻的,只欠你妈收拾你。”
周庆笑嘻嘻地过去帮他提着小箱,俩人乐呵着就聊开了。
登机时,就听见身边有女人嘤咛一声,那个鼻音哼的,大庭广众下真是叫人闻之色变。
我吃惊地瞪着周庆,他还是一脸讨人厌的笑,从身上掏出个手机来,说:“短信。”
我默默地把头转过去,决定要对这个人采取不闻不问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