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隆有意跟雁九宫寒暄寒暄,亲近亲近,可雁九宫却觉得自己只身前来探访程小姐,到底有些失礼冒昧,客气了没几句,便托词欲走。
丁叮叮本就是冲着堵雁九宫来的,自然不会就这么放他走了。要放着平日,她倒是不介意陪着程隆父女再演演对手戏,配合着程可芹之前同雁公演的那个剧本的戏,扮扮苦情包变态女什么的,好让小程妹妹过足戏瘾。
只可惜天色晚,时间有限。外头日沉月升,华灯已上,前边宴厅处隐隐有喧喧言笑歌乐舞声传来。宾客早已到齐,小侯爷的宴会眼看着就要开始了,丁叮叮如果不抓紧时间拉着雁九宫先串串词,等下到了宴上,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丁叮叮承诺她能让九皇当众承认她肚里有货,且正宗皇室出,绝非假冒顶替。丁叮叮等下如果不能让九皇亲口指证,小侯爷绝对不会放过她。
丁叮叮没时间继续陪程隆父女演戏,见雁九宫起身告辞,便也跟着起身道:“女儿去送送公。”
程隆自回皇庄之后,还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丁叮叮独处,原想趁着宴席未开,还有点时间,父女人说说话叙叙情,也好顺便探探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儿的深浅。他见丁叮叮要走,面色一沉,立时就要出言喝止。
丁叮叮早料到程隆会阻她,立时笑着说道:“爹爹不知道,女儿与雁公是患难之交,送送公,也是该的。”
一句“患难之交”,程隆脸色顿变。他先是想到传闻中同丁叮叮一齐关押在女牢的“雁九宫”,转而又想到那日同丁叮叮一齐在旗山莫名失踪的“九皇”,这两人无论谁是谁,都可称得上跟自己这个女儿“患难相交”过,这样一想,程隆心中立警,已经到嘴边上的喝止,却是生生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九皇和雁九宫,哪一个不是他程隆平时挤破脑袋想巴结却巴结不上的顶级权贵?以前上赶着凑都凑不上人家眼中的贵人,如今却能跟自家女儿做“患难之交”,他怎能拦着?
不过另一旁的程可芹,却是被丁叮叮这句“患难之交”,又给惊着了!
她不敢置信!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面目丑陋、言语粗鄙、行止恶俗的“姐姐”,究竟到底有多大能耐?她居然、她居然、她口口声声“怀了九皇的孩”倒也罢了,她……她居然还能跟天人一般的雁公……是“患难之交”?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可芹瞪圆了眼,木在当场。她看着雁九宫在一侧含笑不语,竟像是在默认一般,不由得急声道:“姐姐,姐姐怎会同……怎会同雁公,患难之交的?”
丁叮叮此时已站起了身,转了身正准备跟着雁九宫往门外走,听得程可芹的震惊,却是定了定身,回转头,冲着程可芹眨了眨眼,笑得无比地善解人意:“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妹妹若是愿意听,回头我好好同妹妹说说。”她顿了顿,然后道:“听说妹妹落了水,怎么不在床上躺着,这就起来了?虽然妹妹自小会水,但掉进湖里可不是小事,总归是在水里浸了一遭,不好好去去寒,仔细再受凉了。妹妹千万不能仗着身骨好,马虎大意不上心,小心这时节逞了强,回头再落了病根,可不得了。”
她也不让程可芹接话,兀自又道:“你先歇着。我送了雁公,回头再去厨房给你弄碗姜汤,去去寒。你说这侯爷府也真是的,看着气派,里头却没几个会伺候人的丫头,说起来还不如我们庄里周员外家的婆,眼睛里有事,会服侍人。”
程可芹完全跟不上她这一会儿知事懂理小意可人姐妹情深,一会儿刻薄挑理见识短浅村妇上身的节奏,呆呆坐在原处,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回她些什么话。反是立在她身边正伺候着的那个“侯爷府的丫头”,被丁叮叮话里流露出来的明显的挤兑,给气得脸色黑沉,连鼻都歪一边去了。
小侯爷家的丫头一般心气儿都高,丁叮叮不用看其它,单只看芾莲的范儿,便知道这些丫头们的厉害。不用想也知道,这屋里的丫头被派来伺候客居的程可芹,无端受了程可芹家姊的一顿编排,没理由不报复回来。小丫头报复不到丁叮叮这个丑女人,给自己日日服侍着的丑女人的好妹妹一些颜色看看,选些小处让她穿穿小鞋,简直不要容易。也算是出口恶气。
谁叫程可芹只是个暂居的客人呢,又不是人家正经的小姐。
大户门里的小丫头最是小心眼。丁叮叮不怕自己话里头的刻薄惹怒不了小丫头。她要的就是小丫头的迁怒。至于迁怒的后果,她可就管不着了。
丁叮叮这人有一个好,就是从来不记仇。因为她的仇一般当场就报了,很少有留过夜的。她言两语把程可芹刚刚背着人黑自己的仇给报了,然后冲一旁的雁九宫丢了个眼色,道:“雁公请吧。”
一直浅笑怡然呈看戏模式的雁九宫继续浅笑怡然,应声道:“姑娘请。”
两人刚走到门口,终于从惊呆状态中反应过来的程可芹弱弱追了一句:“姐姐记错了,妹妹,不会水。”
刚刚才向雁公暗示完自己是被心怀怨怼的姐姐故意推落水中的,如果这个姐姐明知道自己会水,还用得着“故意”把自己往湖里推吗?这不明摆着是多此一举么?这样一来,那自己刚刚的一番明示暗示,岂不就明摆着是故意挑拨栽赃?
后知后觉的程可芹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急忙声明道:“妹妹自幼怕水,姐姐是不是记错了?”
丁叮叮先将雁九宫让出门,然后回眸笑道:“哦?妹妹不会水么?许是我记差了。呵呵,是这样的,姐姐我脑中常有小时候妹妹在后园小池中戏水的画面,我记得自己那时倒是怕水怕得紧,从来只会在岸边眼巴巴瞅着妹妹在水中玩乐。那时只觉得妹妹在水中游得真好,便跟那鱼儿似的,我却是个没用的,干知道眼红羡慕,自己却不会。许是因着眼羡,所以过了那么些年,这情景却怎也忘不了。妹妹这般一说,许是我记差了罢。”
她徐徐说完,完了这话一摞,便再也不管张着嘴开合了几下不知该如何接话的程可芹,引着雁九宫掉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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