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后的石窟里,跳动的火苗明明灭灭。火苗摇曳,漾出一片粗犷的温暖色泽。篝火中被烧焦的树枝噼啪作响,石窟壁上绿茸茸地长满了青苔。纵然篝火燃得正旺,洞中那浓重的水腥味依旧是猖狂无所顾忌的蔓延。
这里是一个少有人知的山洞,却是红衣少年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的藏身之地。
叮咚。
水滴落进破瓷碗的声音在洞中响起,略微带点柔润的音色却并不算好听。
红衣的少年坐在篝火前,拿一根棍子捣鼓着篝火。火光明灭摇曳,把他英气的面庞照得忽明忽暗。一双琥珀色泽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格外的耀人。那如同上好的琥珀般的色泽,清澈中并无二分杂质,干净利落又不失坚定。
先前下过一场大雨,外面的树枝处处是湿的难以点着的湿木。若是只有他一人,原就不想点这摊没什么用的篝火,怎奈何被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弄回来的女孩儿失血过多浑身发寒,身上的衣服又**的没法烤干,无奈之下只得出去挑了些不那么湿的树枝,回头用手捂干水分再点燃。
啧,真是闲到了。不过这小鬼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大有来头。
少年对自己今晚一系列的不正常行为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光是把那小鬼弄到这山洞里就费了多少力气!小丫头两条腿都骨折了,害怕断骨锉断骨,不敢碰。虽说是小腿上的伤,但也不敢动大腿,万一皮肉牵扯到小腿伤口就糟了。左边肩膀有一大块伤,天知道是怎么弄的,大概是摔倒在地的时候碰到了石头撞伤的。后背也是惨不忍睹,虽说几根比较大的木刺已经让他给拔了出来,但血不见止反倒跟不要钱似的一直流。
妖狼族那群妖怪真是狠,连小孩都不放过。
想了一大套后,红衣的少年这么腹诽道。
一旁的山壁下女孩儿已经坐了起来。
她有点费力地抬起没怎么受伤的右手顺了顺耳边散乱下来的鬓发,又用**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泥土血迹。原本洁白的衣袖被染得脏兮兮,她生**洁,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
用尚未受伤的右肩支在山壁上支撑身体,女孩儿低微的喘气声在石窟里回响着。似乎是痛的难以忍耐,她用额头顶在山壁上,眯着右眼防止泥土落入眼睛。湿润的刘海被贴在山壁的泥土上,有一点点水珠儿落下,流过她脸颊,滴在鼻尖上。
“喂,你醒了?”
见方才一直躺着生死不知的小丫头醒了,红衣服的少年猛地凑过来:“你腿怎样?断了?能不能自己接上?身上怎么样?还流血吗?用不用过来烤火?切!本大爷要不是看你知道我的名字才不会把你这脏兮兮的小鬼费这么大力气弄来这里呢!怎样?还不跟我道个谢谢?”
……好吧她确实很清楚犬夜叉这家伙是个二愣子。
她也确实清楚犬夜叉这家伙热心并且不坦诚。
她也确实清楚犬夜叉这家伙话多问题多事儿多简称三多。
可是!二百多年过去了这家伙怎么没有进步反而大幅度退步啊!小时候的所有缺点都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后又一次出现在他这个放大版的身上啊!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能教出这么一个小祸害啊!
以上,是她在身上痛的都快休克的时候心里几乎无理取闹般的怨念。要不是她意志力和体内本身力量比较强,留了这么多血还淋了那么长时间雨真心该休克了。
她抬起头,想了半天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该说什么。啊,对,说谢谢。
“哦,谢谢。”
谢意来的太平淡也太顺理成章,脑筋成一条直线反射弧长的几乎绕三界三圈两周半的银发少年顿时愣在当场。而痛的浑身发抖几乎反应不过来对方为什么愣在当场而且对方的出现改变了她原本的人类生活计划也成功地告诉了她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人类都知道但是她不知道的道理的女孩儿也愣在了当场。
”哦,对了。”她忽地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摸背部的伤口,一手殷红。血并未止住,真真是所谓血流如注:“做好事做到底送佛也要送到西。拜托你个事,帮我弄点干净的水来好吗?”
她一阵眩晕。伸出右手撑在山洞的壁上:“拜托。”
眼前一阵发黑,她听见少年的赤脚走在湿润的地上的的声音,平静水面波动的声音,水珠儿溅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她努力地眨着眼睛试图看得清明,却越来越晕眩。手指剧烈抽搐,几乎支撑不住细瘦的身体。长满苔藓的山壁格外的滑,她咬着牙齿用右手留得不甚长的指甲扣住苔藓,反倒伤了原本就发软的指甲。
“你在干什么呀?”少年一把拉住她左手手腕:“起来呀。”
她用力甩了两下头,甩开眼前的头发,看向对方:“谢谢。”从对方手里拿过破瓷碗,看向里面的澄澈液体:“干净吗?”
“干净的,这是那边的山泉。”少年指向洞内更深处:“那里的山泉很干净,给人喝都没问题的。你是要洗一下伤口吧?用不用我帮你?”
“真好。”她伸手拿过破碗,随即抬眼看向对方:“我想,即便你师傅没有教过你,想必你妈妈也好像教过你了。男女有别,我手也没断,不劳你挂心了,多谢。”
她伸手探了探身后的伤口。真惨,里面的刺似乎还有一些没拔出来。她想了一会,伸手取出了脖子上挂的一个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形状犹如四瓣花朵,每一片花瓣颜色大不相同。岚想了略一会,伸手指按在右上角蓝色的那一瓣上,又抬手把一碗水尽数浇在自己背部的伤口上。
天冷,水中也带着些寒意。寒意刺得麻木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一旁的银发少年见她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动,吓得张大了嘴不说,手中先前专门为她采来现在在收拾的药草齐刷刷地掉到了地上。
虽说不是很懂药理……可是毕竟还是知道什么药草是止血什么药草是消毒什么药草是养身的。他原本以为这小丫头要水是要喝或者洗伤口的。可这算什么?洗伤口也没有这么个洗法吧?
”呐,呐。姐姐大人你真是不让我省心啊。皮肉伤我给你治好了,骨头我可没办法。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自己会正骨吧。“
凌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她觉出背部水珠划过的地方泛出温暖之意,伤中的细小木刺尽数被水珠带出,虽说痛却也不甚难熬。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即又一次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却被她无视了大半天的问题。
把她带到这里的人,确实是犬夜叉。
她睫毛慢慢垂下。刚才真是痛得太厉害,虽然认出了对方是谁却没有意识到任何事情。
两百年不见,他确实长大了。安安全全长大了。也不枉当年她苦费心机教导了他一段时间。
虽然年幼时的包子脸儿已经没了,现在少年眉目俊朗,大有其父之风。侧脸线条美好,十足一个美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眸中清澈,显然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心里受到尘世诸多邪恶因子的污浊沾染。
当然这也可以用遗传学来解释。犬大将当年似乎智商就不怎么高,遗传后代智商不高的几率也比较大。
她摸到背部的伤口,已经几乎完全愈合。少年并未看到她背部愈合的全过程,倒也省了解释的功夫。她伸手向腿,探到已经断裂变形的腿骨。身体牵引动了断骨,冷汗汩汩流下,她牙已经酸的没法再咬,呻吟将出口时便狠狠咬住自己下唇。浑身**得发冷又是一阵颤抖,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见她自残似的行为不由得一愣,接着就冲到她面前急道:”你这小鬼有问题吧!叫出来又能怎样!本大爷还会笑话你一个臭小鬼啊!松——口——!“
少年有力的手指捏上了她的颚部,牙齿再难咬住嘴唇。女孩下嘴唇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似乎皮肉都外绽开了来。
少年的手上方才还蹭了泥,这会儿见她自残也急的顾不上什么了,忙地就把大拇指塞进了女孩儿嘴里:”你要咬就咬我好了!“
……
…………
石化了一会的女孩子在恢复清醒后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扑地一声从自己的天灵盖儿飞了出去。
那是,她残存的那点理智。
“呸!“
她立刻把手指吐了出来,锋利的指甲似乎划破了她舌头,也顾不上什么了。她立刻抬右臂,肘部重重撞在对方手腕关节处。
”脏死了!“
她一脸嫌弃地抬起袖子擦着脸上方才被留下的两个泥手指头印儿:”我要正骨。请不要恶心我恶心的让我没法集中精力。“
”你这样是所谓的反复受伤!把腿治好了后弄伤了嘴,把嘴治好了没准你又弄伤了腿!“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
”啊啊,那还真是感谢你呐。“
她从背后撩起一把头发,一拧成了一股儿发辫。随后把头发咬进了嘴里。伸手探向自己折断的腿骨。”咔咔“两声,先前折断的腿骨就被她正回了原位。
断骨续接那一瞬,她痛的几乎失神,口中的发辫咬得紧了些,若是没有发辫在口中只怕连她都会咬断自己的舌头。随即冷汗流进了脖颈里,她一个激灵。少年从旁边递给她木板,示意她把接好的腿骨固定。
她见衣服下襟亦是破烂不堪,心中一阵烦躁酸苦。索性动手把衣服下襟破烂不堪的地方撕了开来,结成绳子捆扎固定伤腿的木板。依旧是浑身发冷,少年见她颤得愈发厉害更是手足无措。
”火。“她有点不甚清醒。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回的体能真的是耗尽了。伤口已经得到了处理,自己已经不那么危险了。她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可以放心地休息了。
”什么?“
”火……“她慢慢撑着让自己往后躺,背部的伤基本全部愈合,雨之女皇的治愈能力真不是盖的。
”你后背——“
”没事……“她有点口齿不清:”我冷。“
真的冷。她一直都感觉不到冷的概念,这次却彻彻底底地觉得冷的彻骨,冷的自己都害怕了起来。
啊啊,糟透了。上次觉得冷……大概是还活着的时候吧。
这么想着的女孩儿一个脱力,整个人侧躺在了地上,软的似一滩泥。
这次麻烦你了,犬夜叉。
——这是她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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