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十分感谢大家能来与我一同制作《丹亭梦》,基本情况各位应该都清楚,首先这是我的毕业大戏,其次不单作为我的毕业作品,《丹亭梦》也会拍成电影,送去参加今年的金松熊电影节。”
“当然,各位同学的名字都会出现在《丹亭梦》的制作人员上,我只是本片的导演跟主创人之一,这出戏是我们共同的作品。”
剧院的模样的小礼堂里,一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生正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大家说话,深红色的木质舞台古朴大方,天鹅绒幕布软软的垂到地板上。
“《丹亭梦》这个故事诞生于连港,我从大二开始构思,大三开始做前期准备,前后一直都贯穿着我在连港认识的朋友,也想过放弃,但还是坚持了下来,所以我决定这个剧本全部采用连港的同学,如果不是必要的技术支持,将一切由我们独立完成。”
她的声音并不大,没什么情绪起伏,甚至算得上是冷淡。
但是四周安静,偌大的空间只有她略微沙哑的陈述,四散着的人都听的无比认真,表情严肃。
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七彩的复古染色玻璃投下晕开的光束。
九月的天气正好,晴朗的天上云卷云舒,偶尔有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树叶发出刷拉拉的声音。
今天是连港艺术学院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教堂式的综办楼里人来人往,挂着工作证的学生会成员一路小跑,新生拿着档案袋,走在校工精心打理维护的绿色草坪上,远方哥特式建筑群安静的矗立在日光中。
连港艺术坐落在这座东南沿海省份的中部城市,背靠落华山,是国内屈指一数的艺术类院校,每年都稳定向媒体产业输送大量人才,与它齐名的只有首都艺术与齐疆艺术两所学院。
而在这三所学院里,首都艺术与齐疆艺术都是公办学院,只有连港是私立大学。
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学院,一方直径四米的双层喷泉立在校门口,金铜铸造的雅典娜骑着张开双翅的骏马,举着长枪,姿态凝结在跃起的那一刻。
校内更是自己建造了国家级的万人露天体育中心,供学生们举办各大晚会。
连港这样的校风,也难免被业内戏称为贵族学院。
当然与此匹配的是每年都有各个专业的学生走出这里,奔向各大影院荧幕,占据暑期八点档,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或者做这些人的幕后人员。每年也有全国各地的学生来到这里,开始他们最初的梦想与拼搏。
而此时此刻小礼堂,显然正进行着一部剧作的初次会面。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一会儿小礼堂要开放给新生及家长参观,所以今天我们不多耽误时间,今天只给大家发一下剧本。在座的各位都是我根据作品集选出的我认为合适《丹亭梦》的人,现在也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希望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能一起好好合作,做好这出戏。”
她对着大家微微弯了弯腰,热烈的掌声在小礼堂里响了起来。
这位导演名叫沈星南,这番讲话从她嘴里说,可以说是十足十的低调了。而小礼堂作为学校的独栋礼堂,建筑完整,壮观精美,选其作为见面,对这部剧而言,甚至也算得上是十分低调了。
沈星南的父亲是著名导演沈建宇,母亲是表演艺术家周东杨,小姨则是著名音乐家。
出生于这样一个艺术家族的她从小就是媒体焦点,天之骄子。
当然她也不负众望的继承了父母的艺术才华,年仅豆蔻就拍了第一部个人作,天赋异禀,被称为是天选的导演。
四年前艺考时各大名校都争着下录取,但沈星南既没有选择父亲毕业的母校,也没有选择母亲任教授的学校,而是一声不吭的来了连港,还被学校官网挂报祝贺了很久。
在校的时候沈星南一直无比低调,并没有任何例如想撇清跟父母的关系,自己证明自己,忙于作品,旷课早退等星二代的通病。
她安安稳稳的读了三年书,只是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突然发了海报,表示自己要做毕业作业了,希望能招募来一些人。
当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上学期有那么一段时间,非期末期,非考核期,也没有课程结业,各个自习室工作室却人满为患,连咖啡厅都坐满了桌上摊着笔记本跟稿纸的人,一看就是奔着投给沈星南作品集的人。
而现在这帮被号称搜刮干净了连港所有奖学金获得者的人都聚在一起,在这方舞台上。
林谨坐在地板上,四处打量着。
大多数已经认识的人都三三两两聚集着,小声的交谈,交换着微信。
从他们的穿衣风格跟身形上林谨就能大致判断出他们的专业,表演生大多身形修长,妆发精致,踩着细长的尖头高跟鞋。而身材高高壮壮的男生应该都是摄影生,沉重的摄影机不是纤细的身板能扛动的,至于那些眼下乌青一看就没什么精神的,十有八九就是后期师了。
沈星南正在依次发着剧本,偶尔停下来跟人说一两句话,不过大多都是简短的寒暄,也看不见她有什么情绪变化,更多的人都是拿着剧本就开始读了起来。
毕竟其实事先大家都不知道要做一个怎样的戏,都是奔着沈星南的名头来的,对于拍成电影,也只是隐有传闻,如今实打实被亲口确认,自然是一片欣喜惊谔,为自己能站在这里而倍感激动。
从严苛的筛选,耗时的准备,不难看出她对这场毕业作上的心思。如今更要拍成电影,这班顺风车,谁都想搭上一搭。
小礼堂里俨然变成了一个社交现场,空气中暗香浮动。
今天是新生报道的日子,学生会大约是分去了一部分主事的人,到场的只有大约二三十来位。就这样林谨也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学校里曝光率极高的风云人物,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校园论坛大热板块里,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客串了一些偶像剧的表演系学生。
她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许越城。
他正站在舞台的另一边,跟几个身材高挑的女演员说话。她们都穿的颇为正式,虽算不上礼服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套裙,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造型,妆容精致,踩着高跟鞋肩背挺直。
许越城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因为天热,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小臂。几个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十分养眼。
林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布艺背带裤跟白色短袖,选择了快速的再次抬起头,她在心中默念,我是技术人员,不同工种,不能对比。
沈星南的剧本刚好发到那儿,许越城接了过去,双手合十对着沈星南笑了一下,看口型是说了声谢谢师姐。沈星南难得的对他笑了一下,这也是林谨从进小礼堂开始第一次看到她笑。
手机震了一下,林谨掏出了手机,是孟柠的简讯。
孟柠本柠: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他。
林谨本谨:看到了!正在舞台边上跟几个女演员讲话。
孟柠本柠:不用管她们,许越城不是那种能被女色诱惑的人,他是坚定的革命战士。
林谨本谨:你怎么晓得的?
孟柠本柠:不然他早就暧昧传闻满天飞了好吗
林谨:……
还没等到她回复,沈星南就到她跟前了。
林谨赶紧收起手机站起来,接过递来的剧本,说谢谢师姐。
谁知沈星南倒是停了脚步,跟她说了声没事。
“你就是大二的林谨吧,你的作品我看了,确实不错。现在到的这些人都是大三大四的居多,还有一些研究生,都是高年级的师哥师姐。毕竟你们上学期还是大一新生,很难有能拿出手的作品,你很出色,对得起吴勋教授的推荐。”
林谨有些惊讶沈星南能够认得自己,转念一想应该是沾了老师的光,以吴勋的名头自己能被记住也不奇怪。
只是她是通过正经程序投递作品集完成了命题设计进来的,估计是吴教授知道她想进沈星南的组,不但帮她看了作品集,应该还跟沈星南说了些别的什么。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问出口的。
她抱着剧本弯了弯腰小幅度的鞠着躬,“谢谢师姐谢谢师姐,我也是看着沈建宇导演的作品长大的,有幸能在吴勋老师手下学习,听说沈师姐支组,没想到能选上,我一定会努力的。”
沈星南应了一声,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嗓音,“我相信你。”
随后她转过头,向着舞台边许越城的方向喊了一声,林谨探出个脑袋,看见许越城朝其他人点了点头示意着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了过来。
只这一个动作,林谨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心如擂鼓。
虽然她站在这里的确是奔着许越城来的,方才还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踪影,但此时此刻沈星南措不及防的直接挥挥手把人喊来,也是超出了她的所有意料。
一时之间,宛如死机。
她抱着剧本,只是看着那个身影逐渐靠近,仿佛周遭事物都化作了虚影。
那些声声切切的嘈杂交谈声,那些影影绰绰站坐的轮廓,都虚化,飘渺,沦为背景衬托,遥远恍然。
好像她的视线里,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那一个向这里走来的人影动作。
那修长的身形,一步一步迈开的距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林谨的心上。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的跳动。
噗通——噗通——
直到对方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星南姐。”
他嗓子好听,仿佛初春新雨后的竹林,刷拉拉的一抖,就能落下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水渍。
配上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过来。
林谨一瞬间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本专业的师姐你交流的时间还少吗,来认识认识平级同学。”
还好也不用她说话,沈星南开了口,介绍着林谨,“这是林谨,美术师,吴勋的得意门生。”
“吴勋你应该知道,美术组的组长就是他的研究生,这次支组林谨也是他特意跟我打了招呼,让我好好照顾的。你千万不能得罪,不然以陈一茶护短的性子,你会被整个美术组拉黑,在台上丑到爆炸。”
说到这她甚至带了点笑意。
沈星南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倒是像是一个同龄的朋友或者姐姐,不但语气不再那么生冷,还带上了调侃人的意味。不像寻常,开着玩笑的话也能让人读出公事公办我这就是为了缓和气氛说的感觉。
“你们都是大二的,赶紧刷个脸熟吧,吴勋教授跟我指名点姓的学生,说不定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下一个逐天金奖美术师。”
沈星南介绍完了林谨,又用一句简单的表演系,许越城便概括了许越城,待遇截然不同。
“南姐,不是我说,你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吧。”被差别待遇的人一脸无奈。
“就你事多,有话自己说,还要我给你报生辰八字相亲是么。”沈星南一脸你怎么事这么多,自己解决的表情回绝了他。
“行了,你俩自己认识认识熟悉一下,我还要忙,先走了。”
她三言两句交代完,说完就转身走了。
谁知许越城却突然伸出了手,在她转过身的时候突然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沈星南猛的回头,许越城明显止不住的笑,却明显一副用力忍住,试图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虽然那笑容温温和和,谦牧君子,春风细雨仿佛令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一般。
沈星南斜睨了他一眼,许越城歪了歪脑袋,看着她,抬了抬眉毛。沈星南翻了个白眼继续走了。
然后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了,许越城左手握拳低头轻轻的咳了一声,整理好表情才看向林谨。
“不好意思啊,我跟星南姐之前就认识,算是朋友,今天大家都来了这个组算支起来了,看她也有点神经紧绷,给她放松一下。”许越城解释着,轻轻的笑着,语态斯文耐心。
他声音好听,带一点悦耳的沙哑。
虽然许越城说的是轻描淡写,但谁不知道沈星南跟许越城的关系好,岂止是一个“朋友”能概括的。
沈星南生性冷淡,打小接触的都是他父亲一辈的演艺圈名人,虽然是在剧组里混大的,但是哪个人不看在沈建宇的面子上正视沈星南三分,更是养的她甚至有些孤僻了。
但从就是这样一个沈星南,自从许越城入校开始,她的所有作品都有他的参演。
虽说许越城本身自我条件也优秀,但连港人才济济,如果没有沈星南的器重启用,许越城也不可能大一就脱颖而出,独树一帜,一时之间成为全表演系最有潜力前景的学生。
而此时此刻这位前景无限,风头正劲的沈星南御用演员正温和斯文的笑着看向林谨,认真的完成着沈星南的嘱咐,打着招呼。
“你好啊。”
后来林谨才知道,许越城并不是认真的对待沈星南的嘱咐,而是跟谁说话都是认真的看着你的眼睛,答应了谁的事情都会尽心去完成。
而此时此刻的林谨只是看着他温和的神情,像是忘却了所有语言,沉沦在这份目光中。
“我是许越城,表演三班许越城。”
许越城高了林谨一整个脑袋,站的近了她需要抬点头才能看着他。
他的皮肤比去年白了一些,大概是军训已经恢复完毕了,显得更加干净清冷。
五官依旧是那副五官,轮廓深邃,线条细腻,长得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精致。细碎刘海垂在额前,底下一双眼睛清澈干净。
整个人都是斯斯文文的,自带一点区别于他人的高贵气质,仿佛高高在上,却又是温润如玉,韬光蕴谦的笑着。
随意那么一站,但许越城只要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就一定是视觉中心,让人移不开眼睛,抬着点头遥遥观望。
此时此刻,林谨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这个人。
似乎是见多了初次见面奇奇怪怪神色各异的目光,许越城并没有被影响,依旧流畅的介绍着自己。
“越过的越,城楼的城,请多指教。”
他笑盈盈的看着林谨,那目光包含星河万里,像是一汪夏日的清泉,温和清澈的流淌,冲刷旅人的疲倦。
林谨抱着自己的剧本,感觉嘈杂的四周几乎落针可闻,暂停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无数次无数遍,想过万千种可能性的开场白终于可以说出来。
“嘿!”
谁知还没等到她开口,一个充满了活力的男声却响了起来,就这么一声打断了她。
“在干什么呢?”
林谨回过头,一个头上带着条黑白运动发带的男生正笑着,抱着一颗篮球朝他们走过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弯弯的。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上面的涂鸦五颜六色,像是街角打翻的油漆桶,底下一条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踩着双脏兮兮的篮球鞋,一身街头嘻哈元素,花里胡哨,站在这里笑的灿烂,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林谨都已经到喉咙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看着他的脸,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眼熟。
倒没等到林谨说话,许越城先开了口。
“你又去干吗了,穿成这样。”
对方做了个花哨的运球动作,“看不出来吗?”
他经过林谨,走到许越城身边,一把揽住了许越城的肩膀,笑嘻嘻的看向林谨,“嗨,你好啊,你是谁啊。”
许越城把自己肩膀上他的手打了下去,对方又笑嘻嘻的挂了上去,许越城又把他打下来,开口说到。
“这是林谨,吴勋老师的学生,星南让我们认识一下。”
“哦哦哦,吴勋老爷子我知道,我跟他合作过,特别专业严谨的一个人。”祝融笑的看起来开心无比,“你就是那个美术组组长?你好啊,我是祝融,认识一下,麻烦帮我造型做好看一点,请你吃饭。”
他大大咧咧的笑着,配上一张线条柔和但不软绵的脸型,还有那副灿烂的笑容,倒是真的有几分外号小太阳的感觉。
林谨刚刚被打断的那点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被震惊取代。
祝融这个名字,无论是不是连港的学生都不会陌生。
这是位有着国民弟弟称号的童星,是这一届的明星学员,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已经出过镜了,三岁开始拍戏,一路顺风顺水的走来,踏踏实实的积累了极高的国民度。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戏路也逐渐变宽,高考前两个月甚至才杀青收官一部大男主戏,已经是新生代不得不提的人物了。此时此刻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电线杆,还捧着颗篮球活蹦乱跳的出场,揽着许越城熟捻自然,跟下一秒就要去食堂抢饭似的,与寻常媒体高清大图红毯上西装革履的他大相径庭。
林谨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等到答案一下揭晓,女生的大脑将近死机,没有搜索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不是,她是大二的,跟我们一届。”
还是许越城开口解释了,一边再次把祝融的手从他的肩膀下打下来,一边说,“星南姐说她是吴教授很喜欢的学生,让我们认识一下。”
“哇哦,酷。”小太阳吹了个口哨,颇为惊讶的看向她,点点头。
“吴勋跟沈星南都很难夸人的,特别是老爷子,自从他来连港教书好像还没说过满意哪个研究生以下的学生。”
“这个阵容不错,我很满意。那我,许越城,加上你,我们三个就是大二全员了。”
这位不得不提的新生代人物点点头,没有丝毫身为明星的架子跟自觉,放弃了把手挂上许越城的肩膀,嬉皮笑脸的看着林谨,打了个响指。
“大二就能过他俩的眼杀进这里来,你很不容易,请速速报上大名。”
他食指拇指比出个手枪,指向依旧不在状态的少女。
“三,二,一,啪——”
“好了,你死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