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边画边道:“说起‘朋友’两字,伯达兄,有一件事情你可得好好感谢好友我!”
“嗯,何事?”
“还记得你之前说过派兵绕米仓道袭取巴郡一事么?”法正神情专注道:“其实早在前日,我家主公便已遣上将张任、雷铜兵出米仓道,奇袭巴郡,相信此时巴郡应该已经重归益州管辖了吧。”
阎圃震惊道:“你说刘璋已经得了巴郡?”
法正笑道:“这件事众人尚不知情,倘若方才我将此事如实道出,试问伯达兄还能如愿获得甲等评定么?”
阎圃嘴角抽搐,勉强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感谢’孝直你咯?”
法正画完,将笔甩给马夫,来到阎圃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朋友,还说什么感谢,恭喜你通过此次谋鉴,从今以后你便可继承你父亲衣钵,正式成为我们八舆一员了。”
阎圃来到马车前打量了车帘一番,原先画在上面的麒麟图案被浓墨遮掩,变成了另外的一幅麒麟画。和原图相比,眼前的麒麟图笔锋迂回,气势磅礴,将麒麟二字无形间融入其中,是极为高深的绘画手段。
“这便是麒麟真正的标志么?”
法正点头道:“如今八舆全员归位,按照那两位大人的意思,便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一年之后的今天,‘八舆同谋’全部成员将在官渡的鸟渠楼进行聚会,请伯达兄务必准时参加!”
“一年之后,官渡,鸟渠楼……”阎圃口中重复一遍这三个词,似要将它们牢牢刻在脑海深处。
法正看了看天空,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启程返回益州了。今夜你家主公夺得汉中,我家主公夺得巴郡,算是各取所需,从今以后两家之间必定多事了,伯达兄,还望好自为之啊!”法正冲他咧嘴一笑,然后爬上马车离开了。
目送着这最后一名八舆成员远离视线后,阎圃压抑心中已久的狂喜终于按耐不住,化作震耳的厉笑声,徘徊在凉亭四周经久不散。
张修沉默足够长的时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费尽心机,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为的只是得到那样的一幅画么?”
阎圃摆了摆手,示意所有鹰弩营的人退下,方才还人头攒动、气氛喧嚣的凉亭四周,转眼间便只剩下袁柏、阎圃、张修三人。
阎圃斟满酒独自饮了一杯,然后再度斟满,把它端到张修跟前。
“如此良辰如此夜,主公不喝上一杯,庆祝阎圃今日修成正果么?”
张修浑身被缚,动弹不得,只得以言语厉斥道:“你这悖主忘义,残忍无情的小人,有何资格自称圆满,你只配死于万剑之下,受到永世唾弃!”
“你很恨我?”
“我恨,我怎能不恨!我恨不得啖你肉,饮你血!”
张修连遭打击,精神本就处于崩溃边缘,如今又被阎圃言语挑动,情绪顿时失控,双眼变得如同野兽那般通红。
阎圃轻哼一声,将酒泼在张修的脸上,站起来道:“生为乱世人,便为乱世鬼,沦落如此地步,你早该有所觉悟才是。你张修身为巴郡之主,坐拥汉西最为富饶的土地,掌管着天下最多的教众,享有如此丰厚的资源却不知上进,整日迷恋于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像你这般的无用之人,配坐拥巴郡么?配享有五斗米教的尊荣么?”
袁柏听到这里,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嘶吼道:“够了,阎圃,善对百姓,守卫一方平安叫无用,那么像你那样残杀百姓,视生命如同草芥便叫做有用之人么?”
阎圃冷声道:“乱世图存,本就遵循的是舍生忘死,以强屠弱之道。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妇人之仁者唯有消亡。”
他将残酒倒满,自己猛灌了一口,道:“其实若只针对你一人,我根本无需杀那么多人。可是每当想起你这副伪善面孔,每当听你在我面前提起什么仁义道德,我都气得直咬牙齿,气得憎恶难耐。张修,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你与张道陵曾经对巴郡阎氏一族做过什么吗”
“阎氏一族?”张修瞪大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原来你就是,咳咳……”
见张修精神开始变得涣散,阎圃调转话锋,开始指向袁柏。
“比起张修那个废物,你这个蠢材更让人讨厌!”他一脚狠狠地踢在袁柏的胸口,后者再遭重创,鲜血同时从口鼻里流了出来。
袁柏胸口火辣辣地,像是在燃烧一般,他强忍痛苦,用蔑视的眼神瞪着他道:“你t就是个神经病!”
“对,就是这种眼神!”阎圃直勾勾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就是这种不屑一顾,视他人为无物的轻蔑眼神。浮桥造舟的时候是一次,我提起天下四分的时候又一次。当时你是否打心里瞧不起我,觉得我很愚蠢,又或者觉得比我智高一筹呢?”
袁柏吐了口血唾沫,毫不妥协道:“是又怎样。”
阎圃“哈哈”大笑三声,再次向张修胸口踢去。
张修看不下去了,连忙喊住手。阎圃丝毫不予理会,彻底撕掉儒雅的外装,反而踢得更欢了。
“你要杀便杀,别花拳绣腿,像个娘们儿!”
阎圃停止拳打脚踢,奇道:“你不怕死?”
袁柏抬头挺胸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
阎圃微微一怔,喃喃自语道:“重于泰山么?呵呵……”他来到自己的金色马车前,爬上马鞍。
“今日便让你了解何谓重于泰山!”阎圃大喝,亲自驾驶马车朝着袁柏这边驶来。
袁柏闭上眼睛,平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等待着那股即将到来的粉身碎骨的疼痛。可是这种感觉迟迟没有来到,耳边却浮现出一阵熟悉的惨叫声。
是张修!袁柏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惨绝人寰的一幕场景。
重达五六百公斤的金马车硬生生地从张修的胸口碾压过去,之后又调转方向,再度碾压一遍。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张修口中涌出,袁柏甚至能够清楚听到肋骨齐声断裂的声音。片刻之后,惨叫声终于停止了,张修侧过头看着袁柏,吐出最后一口血,再也没有动弹。
确认张修彻底死亡后,阎圃放声桀笑,神情恣意地近乎于扭曲。
袁柏呆在那里,眼神恍惚呆滞,脑子里面回荡地尽是阎圃的狂笑声。
那一瞬间,占据袁柏身体的第一人格佚名的意识渐渐开始呈现出崩散的迹象。
张修之死犹如一道晴雷击深深重创了袁柏的精神,过往的一幅幅画面不断从眼前涌现。
仓库里堆满的村民尸体、葫芦谷绝望的求救声、流便整个风陵村的鲜血、黑暗中的那片白色山茶花瓣,以及眼前的这一抹嫣红……
阎圃见袁柏浑然无觉,纹丝不动,宛如傀儡一般,顿时觉得无比诧异,凑上前去打量,果真是呆若木鸡,毫无一丝人气。
“莫不是被吓死了,哼,真是没用……”
话音刚落,忽见袁柏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像是弹簧一般突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大叫一声“我”,纵身扑到阎圃身上,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阎圃惊慌失措,奋力地用拳头捶打袁柏的腮帮,想要摆脱他,可是无伦他怎么捶打,对方都死死地咬着他的耳朵不放。鲜血顺着阎圃的耳根一直流到脖颈衣襟里面。
“你这个疯狗,畜生,松口,快给我松口啊……”
那一刻,阎圃早已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双手齐用,一次次击打袁柏头部的每一个部位。
远处的马夫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赶过来帮忙将二人拉扯开。费了十足的力气,阎圃才彻底摆脱了袁柏的纠缠,不过代价是赔上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阎圃一边忍痛用手帕止住断耳处源源不断溢出的献血,一边想方设法想地掰开袁柏的牙齿,想要从他口中夺回自己的耳朵。
“张嘴啊,你这畜生……”阎圃气急败坏之下又开始敲打袁柏的门牙,却见袁柏冲着他诡异一笑,硬生生地将那只耳朵吞到肚子里面去。
阎圃顿时整个人懵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袁柏的标志性动作。
看到这一幕,袁柏不禁冷笑道:“原来你也有手足无措,无可奈何的时候,呵呵……”
阎圃倏地站起来,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地从马车之中取出一把镶玉的银剑,回到原处,毫不犹豫地连挥两下。
两道血光闪过之后,袁柏被斩断一腿一膀,鲜血染红了四周的土壤。。
出乎阎圃的意料的是,从头到尾,袁柏都是一声不吭,整个人像是浑身上下被麻痹了一般,忘记了疼痛为何物,只是那诡异的笑容却从来都未曾消失过。
阎圃心中颤抖恐惧,终于再也无法直视这样的笑容,双手紧握银剑,缓缓地高举起来,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掠过袁柏的面颊是,狠狠落下。
漫长的夜晚,伴随着银剑的落下,终于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