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百来米,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条水渠面前,眼前的一幕场景深深吸引了袁柏。水渠之中,建有一处由三块木板拼成的矩形木槽,在它两侧各有两处链轮组成驱动,带动叶板运转将河水引到高处。
这种名叫翻车的机器是三国时期最为常见的灌溉工具,听说一千多年后仍然广受使用。
惊叹古人智慧之余,袁柏顺着水渠的另一头望去,它的汲水源头不是别的,正是胥水河。
他的视线不断往远处移动,最后停留在一辆支离破碎的木车上面,凝视许久后,脑中电光瞬闪,整个人彻底懵了。
这不就是自己穿越落地的那个地方么。搞了半天,绕了那么一大圈,结果又绕了回来。
这座风陵村明明离穿越落地的位置只有两公里不到的距离,那个时候只要稍微靠近一下,就能发觉有村庄的存在。可是自己却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暴雨里面瞎跑了大半个晚上。
袁柏现在的心情只能用欲哭无泪来形容。
一片红色的花瓣在冷风的裹挟下,打湿在了袁柏的脸上,他用手扣下花瓣,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发现这是一只山茶花的花瓣。
红色的山茶花?
袁柏心生疑窦,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用手指揉捏后,才确认信这的确是山茶花的花瓣,只不过原本白色的花瓣不知被什么东西染红了。
那是……血液么?
袁柏不敢确定,但不知为何,心中开始涌现出一股不安情绪。他将花瓣攥在掌心,然后朝着顺着花瓣飘来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远离村庄,地势较高的山间小径。步行途中,又断断续续飘来了数片花瓣,袁柏一路追循而去,终于在一座隐蔽的磨坊前停下了脚步,这里便是花瓣出现的源头。
此刻,磨坊四周的空气当中充斥着浓浓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袁柏每靠近一步,便觉的胃里一阵颠簸。
周围的墙垣大多已经倒塌,废弃的石料和麦粉碎壳堆积在角落边,表面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这里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
袁柏留意到磨坊前的泥地上有密密麻麻的车辙痕迹,虽然之前有下过暴雨,但因为痕迹过深,反倒没有被雨水淹没。
除了这些,他还看到泥土和草丛里夹杂着许多山茶花的残瓣,那些红色的花瓣多半就是从这里被风吹过来的。
门是虚掩的,袁柏只是轻轻一推,便敞开了,那一瞬间,一股更加稠密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险些把他熏晕过去。
“这里难道会是屠宰场么?”袁柏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掏出打火机,刚一点亮,隐藏在黑暗中血淋淋的一幕场景顿时间暴露在他的眼前。
密密麻麻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整个磨坊仓库。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都身穿粗布麻衣服,身上的血渍已经凝固,唯有错愕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死亡的最后一刹那。
这地狱一般的场景在袁柏的小说里面早已是司空见惯了,可那些毕竟都是虚构出来的,当这世间真实的死亡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气血上涌,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滞塞。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死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打火机的火苗被屋外吹进来的湿风吹灭了,袁柏再次按动,却怎么也打不然,看样子里面的煤油多半是耗干净了。
磨坊仓库里变得漆黑一片,袁柏心中忐忑不安,决定还是先退出去找些照明的工具再来探查究竟。正当他转身要出门时,不偏不倚和背后之人撞了个迎面。
“阎……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出现得太过突然,吓得袁柏心中咕咚一跳。
阎圃用随身携带的火镰敲击燧石,点燃了门前的一盏油灯,仓库里又恢复了些许的光亮。
“我本在凉亭等候袁兄大驾,却老远看见袁兄绕过凉亭,直奔山坡高处的偏僻之地而去,心生疑惑,便前来一观,却不想……。”阎圃瞅见眼前一幕,也不禁剑眉微蹙,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如此残忍之事,到底会是何人所为?难道是附近的土匪强盗?”阎圃道。
袁柏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仓库的各个角落,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们应该都只是些平常百姓人家,看样子是在不久前遇害的。”他心中寻思若是第三人格滚筒洗衣机在的话,应该很快便能这件事情侦查个水落实处,只可惜它早已经魂穿的不见踪影了。
“这件事太过凶险诡异,难免背后藏有不为人知的阴谋,既然暂无线索,那咱们就将此事回禀主公,看主公如何定夺。”阎圃看着袁柏,目光矍铄道。
袁柏也不太愿意在这个地方呆得时间过久,便和阎圃一起出了仓库。就在他正准备踏出库门的时候,目光的余角无意间扫到了仓库靠门的一处角落。
一名白衣少女卧倒在血泊之中,白色山茶花零散撒落在利器洞穿的胸口附近,被鲜血浸染成殷红一片。长长的青丝摊在脑后,在摇曳微弱的目光烘托下,映照出一张凄丽而又熟悉的面孔。
袁柏身躯一震,如遭雷击,那一瞬间整个人宛如灵魂出窍一般。
阎圃上前询问究竟,只见袁柏眼角晶莹闪现,嘴角抽搐,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出口。
片刻之后,袁柏压抑心中的悲愤,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将口袋中那片山茶花的残瓣轻轻搁放到遇害女子的胸口,然后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阎圃好奇问道:“袁兄认识这位姑娘么?”
袁柏神情黯然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我只怕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当初穿越落地摔断了腿,少女说要回村里找人帮忙,结果半天过去了却迟迟未见她回来,他一直以为对方有事耽搁了,却没想到原来她在那时便已遇害了。
阎圃安慰他道:“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
袁柏垂首不语,回头望又望了少女最后一眼,独自落寞地走出仓库。
阎圃向等候在门外的侍卫嘱咐了几句,然后一阵小跑来到了袁柏的身旁道:“袁兄为何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没什么,只不过闻不惯里面的血腥味道,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罢了。”
“那先前定下的凉亭之约,袁兄可还愿赏脸一赴?”
袁柏停下脚步,望着他质问道:“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么?”
阎圃团扇遮面,笑道:“我已命部下好生安置遇难者遗体,待卫兵将这一切禀明主公之后,我便会彻底调查此事,袁兄无须过虑。我看你心情不佳,越是这个时候,便越该开怀畅饮,直抒胸臆,化解心中郁结不是么?”
袁柏良久无语,眼下回去睡觉是不可能的了,他也没那个心情再去四处闲逛,索性浅饮闲聊两三句,也当是排遣下累积了一整夜的心中烦闷了。
两人来到风陵村附近的一处高坡凉亭里,侍者早已将美酒佳肴备好,等待二人入席。
袁柏也没有吃喝的兴致,坐下来后随便啜了几口,就当是给对方一个面子。
阎圃似乎也不在意他的这些举动,从袖中取出几页书纸,放在面前,问道:“这些可是袁兄遗失之物?”
袁柏瞥了一眼,原来是那些散落的《三国演义》残页。他正想承认,但又马上想到先前张修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立刻打住了。
阎圃笑道:“袁兄当初与恶狼搏斗,受伤昏迷被就回的时候,我就站在一旁。医官为你伤口上药之时,我曾亲眼目睹阁下怀中藏有另外的六十页,所以这件事无须遮掩,我并无恶意。”
“哦,那你想怎样?”
阎圃笑着将那几张残递到袁柏面前,道:“这是在下无意收集到的,总共四张,一张不少,全数奉还。”
“嗯?”阎圃如此的举动倒是让袁柏倍感意外。
他站起来负手而立,直视远方道:“袁兄可曾听主公提起过在下拟定的四分天下之策?”
“四分天下?”袁柏一脸诧异。
“袁绍此刻正与公孙瓒交战,待他取幽州之后,算作天下一分;曹操未来一年必定西出潼关,等他灭马腾,取凉州之后,算作天下二分;刘表孙策两者之中,刘景升看似羸弱,不易轻取,孙伯符虽然勇猛有余,但与江东豪强结怨甚深,恐自招灾祸,不能长久。两者相较,我更看好刘表,算作天下三分。”
袁柏听得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那这最后一个人不用猜,肯定就是刘备了吧。”
“刘备?”阎圃冷笑道:“袁兄莫不是在说笑,这刘备最近虽得了一个左将军的名号,但兵不足万,领地只有小沛,如何能够担得起这四分天下之名。莫非阁下真将书中之戏言当真了?”
袁柏不服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最后一个人是谁?”
阎圃闭眸酝酿了一阵,然后睁开眼睛,口里面缓缓吐出两个字:“张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