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蹲坐在杨潇凡旁边的王美珍站了起来,显得有点不情愿,娘娘腔强的蹭着脚步,刚到门口,就已经撞到了回到庭院的父亲。
“老婆,我回来了。”王儒灿习惯性的将手提包往椅子上一放,抬眼一看,家里融洽的气氛,浓得让他感到有些诧异。在外上班,王儒灿直到傍晚才回来,比以往的稍稍要久了些。
收留杨潇凡,本以为会跟老婆大吵上一架的,却让王儒灿倍感意外的是,于菲娜的脸盘一直挂着迷人的笑容,并没有擦觉到任何生气的迹象。往桌上一看,似乎更因为杨潇凡的到来,而特意增加了两道菜。
女儿王美珍也无厘头的接近着潇凡,逗着、玩着、闹着,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显得无比开心和活泼。即使杨潇凡并不怎么理会王美珍,但王美珍在玩乐中依旧会独自开心的笑着。可能是因为独生子女的关系,在他们身上能找到一种莫名的亲昵。
“大家过来吃饭吧。”冲着于菲娜和家中老母亲笑了笑,王儒灿悠悠地走到王美珍面前,手摸了摸她小小的头颅,揣在心头的忧虑一下子放了下来。
看到杨潇凡给一家人增添了这么多乐子,对杨潇凡这位不速之客,王儒灿显然还是很乐意收纳的。
“来,吃这个,在这里你不用客气,好好吃饱睡好,我也不会把你当客人款待呢,忙的时候我也会叫你帮操劳一下家务活。”于菲娜夹了一大块肥肉塞到杨潇凡碗里,眯起眼睛微微笑着。
杨潇凡饥饿已久的肚子正咕噜作响,不停的哽咽涌出的口水,显然已经不住一桌子香喷喷的菜肴,不过失落的心情还是让他有点不自然。两下子,杨潇凡就已吃好了,饭也吃得不多,只有半碗。
坐在饭桌旁,杨潇凡看着王儒灿一家如此和睦,笑语轻风,自己也受到一丝丝感染,像饱受了冷冬的侵袭,又突然蹿进了被窝一样,美美的暖住了心窝。即使自己没有开口说出只言片语,也没有半点笑意,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他的心比之前的,舒服了许多。
对老婆欣然收纳杨潇凡的意外举动,让王儒灿埋下了满脑子疑惑。
直到夜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王儒灿,实在忍不住要弄明事情的真相,便拍了拍正要睡觉的于菲娜问道:“老婆,今天杨虎成家里发生了火灾,杨丽梅也被烧死了。”
“我知道啊,这件事早就传开了。”
“他们一家确实挺可怜的,那孩子这么小就成孤儿了,唉!”
“是啊,所以我们得好好帮着杨虎成一家照顾他儿子。”
“为什么要帮着杨虎成照看他儿子啊?”
“不是帮,是觉得他一家挺可怜的。”
“可怜是可怜,但我们家的经济哎?老婆,咋们家里这般寒碜,我突然还带那个小家伙回来,怎么感觉你还挺乐意的?”
“哦,我觉得这个孩子还可以,乖巧!懂事!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前些年我种菜的时候,刚好遇到他放学路过那里,我叫他帮我浇水来着,他很乐意的帮到了我。还有一次我在地里拔萝卜,他也很卖力帮我拔过呢。有一次我为了感谢他,就特意给他拿了些饼干,然而,你猜怎么着,他还跟我们的女儿分着吃呢。”
“哦,是这样啊,以前我不觉得这孩子有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这孩子有几分贴切了呢,呵呵。”
看到自己的老婆于菲娜转过身对着自己,这么兴致勃勃夸奖着杨潇凡,还有一家上下,都为杨潇凡的这位不速之客有如此好感,王儒灿觉得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尽管经济来的有些困难,但两餐饱饭还是供得起的,倒也觉得自在了许多。
“好了,灯关了,明天我还得下田里劳作呢。”于菲娜又转过了身,稍稍提了提被子,睡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悄悄的,元宵节来临了。杨潇凡在王儒灿家里也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杨潇凡也变了许多,不再因为失落的心情而让自己死沉沉的,时不时的还露着浅浅的笑容。
和往年一样,元宵节里,杨潇凡起得很早,而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元宵节,杨潇凡却只坐在自己的床边,很憋屈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想到每年的今天,母亲都会很温和的对自己说:“凡儿,起来了就赶紧吃早餐,等忙完了自己好去准备一下,明天得去报名上学了呢。”而现在,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剩下的只有满脑子对昔日的幻想。
时钟嘀嗒嘀嗒的跑着……
“咚!”一下子王儒灿推开了房门,刚想开口说话,看到杨潇凡一脸的憋屈,却把话收了回去。
放轻着脚步,王儒灿悠悠的走到了杨潇凡面前,一手掺着杨潇凡的肩膀,微微笑着说:“潇凡,怎么了,一股脸闷气样?”
看到杨潇凡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王儒灿又缓缓的弯下腰,稍稍斜侧着头,双眼注视着潇凡问道:“是不是突然又想起妈妈了啊?”
这么暖心的问候,让杨潇凡满肚子憋屈如喷泉一般,一下子涌出了心头。可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湿润的眼眶微微把头低了下去,强烈的压制着自己将要就出来的眼泪。
杨潇凡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开口,必然会哭出声音。而现在自己身在别人家里,一定要学会独立和坚强,而不是在母亲呵护下,做以前那个任性的小孩。
王儒灿显然看得出,杨潇凡快要哭出声的表情,心里默默的觉得,一定是元宵节思念家母了。自己若是再慰藉逗留,或已是毫无意义,只好轻拍了几下杨潇凡的肩膀,缓缓地站了起来,说:“好了,快吃早饭了,今天是元宵节,等下吃完早饭,就帮家里做下家务,你也准备一下,明天好和王美珍一起去报名上学了。”
王儒灿无意的一番话,却恰到好处的点中了杨潇凡的心事。杨潇凡怀念母亲并不假,可小小年纪的他更想着回到昔日的学堂。
尽管自己交不起学校里所谓的“保护费”,而经常被别人欺负,尽管学校里没有一个愿意和他交往的同学。但学校里,邱老师细微贴切的关照,还有母亲每年无论多苦都为他积攒着学费……想到这里,他小小的心灵,又怎么轻易想着放弃。
“我真的还能上学吗?”杨潇凡颠簸的声音里又兼加了几分抽泣的声音。而接着几粒落下的泪水,杨潇凡只好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用衣袖擦拭了几下后,缓缓地抬起头,眼红巴巴的看着王儒灿。
“能啊,怎么不能,你还有家,这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放心好了,我们会替你妈妈照顾好你的。”王儒灿自信的点了点头,带着微笑转身走出房间。杨潇凡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得到半点父爱,然而,王儒灿柔和的语调和他充满自信的表情,在杨潇凡心里,简直是冬天里的一杯温水,直灌心肠。
待失落的情绪慢慢消退,心也一如既往的平静,杨潇凡才缓缓的走出了房间。
“潇凡,你起来啦,你上楼去叫王美珍下来吃点东西,趁着饭菜还热和,这孩子老趁着冷天睡懒觉,挨饿也不肯下来吃东西。”正在家院里撒米喂鸡的于菲娜冲着杨潇凡笑了笑说。
“好的,王阿姨。”杨潇凡急忙转身便走上了楼梯。
过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将王美珍带了下楼。不过还好,她吃得不多,要是胃口好,猛吃起来的话,配上她那样的睡法,必定会是个满身坨肉小肥猪。
元宵节的这一天,杨潇凡帮衬着于菲娜杀鸡、烧水、砍柴……料理了不少家务事。不过,这些天浑浑噩噩的,让他感到生活有些枯燥,一下子忙碌起来,又使他步入了忙碌的快乐之中,充实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就像回到以前跟母亲一起忙碌日子一样。
吃过午饭,杨潇凡好不容易抽了个空,为了拿回母亲生前给他买的《白蛇传奇》和他积攒的几十块压岁钱,杨潇凡兴冲冲的回到自己的家。虽然家只在隔壁,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回去。
看着他无意烧毁的房子,杨潇凡心中腾出一阵阵刺痛,始终无法抗拒这种失落带来的痛苦,他曾经酿造的过错。
突然停下了脚步,热泪已盈眶,杨潇凡口中喃喃的对着废墟说:“妈,孩儿害了你,这辈子欠你的我可能还不起了,不过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你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揪着心头,跪着沉默了好几分钟,杨潇凡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和成年人一样,在伤怀的眼神中折射着理性,已没有了昔日的天真和任性。
擦干脸上落下的泪水,杨潇凡又呆滞的看了片刻,旋即拔腿上楼,一手拽着书离开了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