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父亲过世后,她被送往奶奶家寄养。爷爷从前虽是地主,可到肖念父亲念完大学时家境已经一落千丈。所以奶奶便不愿意将肖念接到家里。可肖念爷爷坚持,奶奶没办法才答应将肖念接到家里。
奶奶不大喜欢她,对她也就比不得其他兄弟姐妹。起初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她。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奶奶不喜欢柳如婉,所以连带着一起讨厌她。
原先爷爷在世时,总是偷偷藏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等她在外边玩儿累了,回到家就偷偷塞给她。可奶奶不喜欢肖念,有时爷爷偷偷为她藏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没等送到肖念手里就叫奶奶发现了,然后分给其他的表弟表妹。兄弟姐妹们欺负肖念,爷爷会大声呵斥他们,拿皮鞭抽他们替肖念出气。
那时冬天天冷,肖念起不来,爷爷就变着法儿哄她起床,喂她吃了饭再把她送去学校。放了学,爷爷怕肖念饿肚子,早早地买了桂花糕在校门口等她。
肖念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爷爷的孙子孙女儿虽然多,但爷爷最宠的只有她。
肖念八岁那年春天,爷爷过世。
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春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爷爷和她坐在家门前晒太阳。后来爷爷说要帮肖念掏耳朵,肖念便乖乖地趴在爷爷腿上。
挖耳勺惹得肖念全身发痒,她笑了笑,不安分地动起来说:“爷爷,痒。”
爷爷哄她说:“乖,一会儿就好了。”
那天的风温柔得像丝绸,轻轻滑过她的脸,使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恍惚中肖念听见爷爷对她说:“也不知道爷爷还能陪你多久,要是哪天爷爷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后来肖念回想起这一件事,怎么也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
肖念醒了之后,爷爷正睡着。她便自顾自地在脚下的泥土地上画画。画上有蓝天,有白云还有爷爷和她。
肖念伸出手牵爷爷的手,想让爷爷看一看她的画儿,这才发现爷爷的手凉得很,惊得她猛地把手往回一抽。
奶奶走了过来,喊了爷爷几声不见爷爷应答便上前去推爷爷。奶奶被爷爷的体温吓着,惊叫了一声,随后便抱着爷爷大哭起来。
爷爷在睡梦中走了,就在肖念枕在爷爷的腿上做着美梦时走了。
肖念怔怔地看着爷爷,她不知该怎么哭,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哭得那么凄厉。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
那时候肖念父亲在外地意外过世,她没见上爸爸最后一面,她便以为爸爸还在外地,只是暂时回不来了,所以她对父亲的死一直只有一个模糊的感受。
爷爷过世时她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不知道死亡意味什么。她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悄悄告诉她,爷爷只是睡了,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醒来。可是没关系,因为他还会回来,她只要乖乖地长大,等爷爷回来就好。
那时她看着爷爷的遗体,心里依然抱着爷爷会回来的天真想法。
爷爷过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肖念放学时都会往过去爷爷在校门口等她的地方看一眼,她总觉着爷爷还在那儿,手里提着一袋桂花糕,笑吟吟地看着她。
可她看了那么久,爷爷一次也没出现,她这才隐隐觉察死亡是什么。
再往后,每当她想起爷爷,想见一见爷爷,想和爷爷说一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爷爷,她才知道死是什么。
死,意味着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繁花似锦也罢,不复存在也罢,都与他无关。人们想念一个人可以在脑海里浮现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可就是无法在现实世界里抱一抱这个人。
这种感觉像是突然出现在身上的瘙痒,人们只知身上痒,却不知哪里痒。人们盲目地挠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也找不到根源,仿佛这阵突如其来的瘙痒只是人们的错觉,可它又真真实实地存在,让人恨不得把皮肤剜下来。
爷爷过世之后,表弟表妹和表哥表姐们欺负她,她就只能任由他们欺负。
在奶奶家住的那几年,只有爷爷是她那段灰暗日子里的唯一一点光。爷爷去世,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
那年冬天,奶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养她。奶奶联系了柳如婉,让柳如婉将她带走。
隆冬,挺着大肚子的柳如婉和温明桦来奶奶这儿把她接到城里。
那是她出生以后第一次见柳如婉,她看上去是那样冷傲孤高的一个人。她们之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这让肖念感到害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