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的身份,在赵颐山大人的火眼金睛下,暴露了。
赵颐山拉着谢康节,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半步。
康节老兄,在前吴的军事夺权中,失去了踪影,外界都传言说谢康节肯定是被人斩了头。
只有赵颐山不信。
他们这些同窗里,康节兄是最有才华最有谋略的,同窗的时候,他们比试才艺,康节兄是常胜将军,还不曾有人能打败他。
所以,前吴的那场战乱,赵颐山怎么也不相信,有谢康节在,怎么可能会有人敢造反。
中秋节在杭州城,竟然在灯市上看到了谢康节,赵颐山简直是狂喜啊,他就知道,谢康节是杀不死的!
“康节兄,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这杭州城来了?”赵颐山感慨不已,他跟王知府是至交,谁知康节兄就在王知府的眼皮底下过了三年,也没人发现。
谢康万分感慨:“唉,一言难尽,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想他谢康,聪明盖世,算无遗策。
志得意满久了,就开始轻视一切事物,藐视一切对手,甚至乎,连天地宇宙,都想去控制。
听不得任何劝,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见,只觉得天下苍生都如蝼蚁,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顾国力民力,想要集中全部国库所藏,建造他的理想国。
终于天怒人怨,爆发了战乱。
当大将军提着鬼头大刀冲进他的国师大宫殿之时,平时对他忠心耿耿的护卫,全都倒戈相向,素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吴衍帝,也哆哆嗦嗦的指责他亏空了国库。
他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调整了磁场,在众人眼皮下,毫发无损的离开了大宫殿。
一路上,他看到,因为他调动了国库所有,下面的官员层层剥削,导致民不聊生,一个个抛弃家园,该长庄稼的季节,田地上杂草丛生,颗粒欠收。战乱一起,老百姓战死的,饿死的,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谢康节只觉得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的完美计划,是哪里出了错。
他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路漫无目的的跟着走,到底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大概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月,他身上的衣裳都已经破败不堪,形容肮脏憔悴。
他正躺在路边,一个半大的男孩子,走到他面前,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看着他,把手里只有巴掌大的煎饼,掰了一大半给他。
从离开大宫殿起,谢康节就没见过这么清澈纯真的眼神,不,应该说,自从他当了国师,要将吴国建造成坚不可摧的理想国之时,就再也没看见过这样的眼神。每个人都用畏惧的崇拜的眼神仰望他,让他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天地需要敬畏。
为了这个孩子的眼神,为了这个孩子纯净的心,谢康节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才能和本能,他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被秦氏当作自己失散的孩子给救活的谢思齐。
谢康节做国师的时候,见过他真容的人,屈指可数。
他在跟着难民迁徙的路上,心灰意冷,头发也逐渐花白,面容憔悴,皮肤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就更没有人会把他跟国师联想到一起。
谢康节也就想着,就这么贫穷却安稳的度过余生罢了。
谁知道,他们三人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家人。
谢思齐母女是真心待他,从不嫌弃他不能做事养家,还拼命想办法找吃的回来养家,有吃的,一定是先给他吃,他不动筷子,那母女俩就绝不张口。
最难得的是,谢思齐的眼神,在难民安置区住了三年,依旧是纯真的清澈的。
慢慢的,谢康节的心,就被这母女俩给感化了。
他觉得,天地又开始在他眼前转动。
他开始在夜里悄悄的打坐,开始融入这个世界。
谢思齐的魂魄刚进到这个小身体里,还没有完全安稳,时常容易受惊做噩梦。都是谢康节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传功调理。
当谢思齐提出要去摆摊儿算命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他只要调整好磁场,就算孙女啥也不会,他也能让她啥都会。
他喜欢思齐脆生生的叫他“爷爷”,喜欢看思齐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客人,喜欢看思齐跟秦氏撒娇,总之,他十分享受他从来就没有经历过的天伦之乐。
每次看到思齐为了赚到几个铜板而开心的时候,他也特别高兴。
他终于明白,理想国,并不在物质的完美之中,而是在心境的完美之中。
可怜他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荒废了多少的国土,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真是死不足惜啊。
谢康节很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当秦氏想开食肆,他毫不犹豫的暗中帮助调动能量场。
当谢思齐说为了要堂堂正正的做回女孩子去跟着王大人办案的时候,他也暗暗的为孙女扫清障碍。
可是,谢康节忘了,他的能量本就是超强的,他的心一用力,就把赵颐山给招来了。
这下子,他想通过秦氏母女做点什么来弥补过失的想法,已经不够了,他必须出山去,亲自弥补。
赵颐山问:“康节兄,你现在如何打算?”
谢康节微微一笑:“我还是回南吴,把我做错的事,一桩一桩的弥补回来。我现在的力量,还能做二十年。无论如何,都可以将南吴大地恢复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赵颐山:“现在衍帝是太上皇,你回去,还要重新笼络人心了。”
谢康节微笑:“只要谦卑,无坚不摧。”
“康节兄,你以前想要坚不可摧,现在敢说无坚不摧,佩服,佩服啊!” 赵颐山哈哈大笑:“你打算何时动身?要不,等我点了秋闱,同行一段,如何?”
谢康节点头:“也好,几年都等了,也不赶着这几天。你公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你,我得先回去,家里的儿媳和孙女都该着急了。”
赵颐山已经听谢康节说过秦氏母女,对这娘俩格外感兴趣,能把谢康节能从心如死灰的烂泥里拉出来,一定不是凡人。
谢康节回了家,马上被谢思齐给拽着,倒豆子一样问个没完。
谢康节看着孙女,笑眯眯的,有问必答。
到最后,谢思齐问:“爷爷,我平时给人看相测字那些,其实您早就看出来我是在瞎说的吧?”
谢康节笑:“怎么是瞎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而且都对,我佩服的不得了。”
谢思齐眼睛亮亮的:“真的?爷爷没骗我?”
谢康节笑:“爷爷怎么会骗你?你会的,爷爷还不会呢。你看,你画画,画人像,画舆图,这些都是天分啊,我都没见你念过书,你就能做到,这就是胎里带来的。”
谢思齐咬着嘴唇,这些是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学到的本事。
秦氏问了一个她们娘俩担心了好久的问题:“爷爷,那您还是要离开杭州城?”
谢康点头:“嗯,我要回南吴去,我想带着你俩一起走,这里就剩你们俩,我不放心。回到云州府,我能好好的照顾你们,就像你们之前照顾我一样。”
谢思齐好激动:“爷爷,你真的要带着我们走?”太好了,她和娘和爷爷还是一家人。
谢康节呵呵笑:“咱们是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
秦氏含着眼泪笑:“好,爷爷,您说去哪儿,我们就跟着去哪儿。”
谢康节看着这娘俩,真是满足得不得了,秦氏和思齐,论才华论才干,不输任何一个好男儿,明明是他赚大发了。
谢康节看着孙女:“思齐,做回女孩子,你每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谢思齐满脸笑容:“当然,我要当南吴第一美女!”双手托着下巴做了花痴的表情。
一家三口都畅快的笑起来。
谢康节兴致勃勃的:“今天在王知府那里,他拜托赵大人帮他相女婿,赵大人就拜托我。思齐啊,等回了南吴,爷爷帮你挑一个好女婿啊!”
谢思齐皱皱鼻子:“爷爷,我还小,我才不想找女婿。”怎么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觉得女孩子的唯一出路就是嫁人?就连国师爷爷也不能免俗?
谢康节好像想起了什么:“那个王公子,我问过王知府了,原来他是太长公主的外孙,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卫尉寺少卿,倒也是年少有为。”
谢思齐脸红了,她想起了王贤之温柔的眼神,可那也不代表什么啊:“爷爷,你问的好详细啊!”
谢康节眨眨眼:“要是我孙女喜欢的话,王公子还是可以考虑的。”
谢思齐拽出秦氏:“我娘说了,要我给她当儿媳妇的。”
秦氏急忙摇手:“思齐,娘就是说着玩儿的。你现在做了国师的孙女,身价就不一样了。就是嫁给太子,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