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香菱被其母接走,薛蟠很是闹腾了一阵子,嚷着要去把香菱追回来。但因他早先得手后没三五日就将香菱扔到了脑子后头,兼薛姨妈许他再买个标致的女孩子,宝玉又拉着他吃酒看戏,他有了兴头,便不闹了。
美景打听回来后,笑道:“宝二爷真真立了功,甄娘子和英莲可算放心了。”甄娘子急急忙忙带英莲离去,就是怕薛蟠闹腾,现今躲在牟尼院里不敢出来。
黛玉听了,抿嘴一笑。
宝玉的心本就不坏,最是怜惜女儿,不过在贾母等人的溺爱下,缺了些担当。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宝玉经人通报后一阵风似的进来,不满地顿足道:“林妹妹,你好不公平,怎么她们都有,偏没有我的呢?”
黛玉一呆,问是什么,宝玉道:“还有什么?不就是你送二姐姐她们的脂粉香油。今儿一早,我在云妹妹房里使了一点子,竟比我平素做出来的脂粉还好,又香又甜。我问哪儿弄来的,不像府里买的,云妹妹说是妹妹送的,怎么不送我一些。”
良辰美景等人听了宝玉的愤怒之语,顿时失笑不已,黛玉也是忍俊不禁,道:“我们女儿家用的脂粉,你一个爷们要来作什么?”
史湘云后脚跟着进来,没好气地抱怨道:“还能作什么?在我屋里偷吃胭脂呢。”
说着,径自向黛玉道:“林姐姐,你可不许纵着他!”
宝玉恨恨地瞪了史湘云一眼,转过头来,满脸期盼地望着黛玉,不料黛玉双手一摊,道:“因我用不着,故只带了六份回来,都送人了,二哥哥问我讨要也没有。”
宝玉道:“妹妹在哪儿买的?我叫茗烟买去。”
黛玉笑道:“罢了,这样的事情别找我,也别找我屋里的人,免得别人恨上我们,不说哥哥自己要的,只说我们挑唆坏了哥哥。外头忙着建园子,连顽的去处都没有,我给哥哥寻个事情来做,哥哥既帮了妹妹的忙,又权当解闷可好?”
宝玉问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帮得上的,黛玉道:“我带了许多书籍回来,其中很有些市面不常见的,因是祖上传下来的,送人是舍不得,留在自己屋里不免有些敝帚自珍,我自己的笔墨又不能传出去,竟不能让这些书籍物尽其用。二哥哥现今不去上学,不如费些工夫替我誊抄几部出来可好?二哥哥放心,不是那些四书五经,其间藏有山河日月,颇有雅趣。”
宝玉问道:“果然有趣?”
黛玉莞尔道:“十分有趣。”
宝玉大乐,其实他只是不爱八股文,不喜经济之道,尤其不喜带着追逐名利的目的去读书,而四书和杂学之书却是不曾少看,也爱看和科举无关的杂书,因此听了黛玉的话,笑道:“懂我者唯有妹妹一人也。把书拿来,我给妹妹抄出来。”
宝玉房中人多眼杂,手脚不干净的也不是没有,黛玉不敢把正本给他,便将闲暇时自己誊抄的两部书找出来,道:“二哥哥多抄几份出来,明儿送舅舅一部,舅舅必然欢喜。”
宝玉抱着书兴冲冲地走了,早忘了自己来找黛玉的初衷。
趁着找书的时节,黛玉将一部旧时书法名家亲笔誊抄的茶经拿出来,装进极精致的一个匣子里,对美景道:“叫小厮驾车,你带两个婆子往牟尼院走一趟,给妙玉师父送去。咱们收了她的砚台,理当回礼,只是当时在牟尼院里没有合适的礼物。”
美景答应了,又听黛玉道:“新鲜的果品素点装上一些,送给忘尘师太。也去瞧瞧英莲娘儿俩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美景道:“知道了。”遂去料理。
史湘云插口问道:“又是一块玉?妙玉是谁?”
黛玉随口答道:“是牟尼院里一位代发修行的师父。”
史湘云哦了一声,不放在心上,自去找薛宝钗顽。
美景去了半日回来,倒带回了不少东西。首先是牟尼院中的果子,忘尘师太回的。然后是妙玉的回礼,乃是一对成窑五彩鸡缸杯,说当日的砚台乃是谢礼。最后则是甄娘子和英莲母女两个合力给黛玉做的两身衣裳鞋袜,以谢黛玉之恩。
黛玉问道:“甄娘子和英莲额头上的伤好些了没?”
美景道:“用了咱们放在包袱里的药,已经大好了,未留下痕迹,心里对姑娘感激得很。”
黛玉叹道:“英莲命苦,如今离了这里,纵使不知将来的命运如何,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个好结局了。”前世的香菱可是被夏金桂折磨死的,不足二十岁。
忽又想起一事,黛玉问道:“智能儿有消息了没有?”
美景答道:“我也问忘尘师太了,虽有些消息,但不大准确,又牵扯到了不少达官显贵之家,正着人仔细打探着呢,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打发人来告诉姑娘。”
黛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却说宝玉用功抄书,贾母和王夫人都甚是喜欢,有一声没一声地吩咐丫头们好生照料宝玉,仔细累着。待宝玉花一个月的功夫誊抄出一部书来,仔细检查并无错漏,听黛玉的话先孝敬给贾政,果然大得贾政的欢心。又因宝玉天性十分聪明,誊抄的时候早将内容记得七七八八了,贾政拿着书问起时,他说得头头是道,贾政越发满意了。
宝玉身边的人最会讨巧卖乖,早把这件事告诉了贾母和王夫人,婆媳二人听了,哪有不高兴的?贾政素日对宝玉疾言厉色,没一点好脸,她们都知道,只是挡不住老子管教儿子。追根究底,宝玉如今是得益于黛玉,贾母自不必说,王夫人对黛玉也和颜悦色了好些。
府中上下尽是王夫人的耳目,黛玉离宝玉较以往为远,王夫人早得了消息,一直冷眼看着,如今见黛玉确无心思,方将心事搁下。
上行下效,王夫人换了一番心思,底下的人自然对黛玉更加殷勤。
黛玉心里算着按照前世所发生的事情来说,柳从云该回京述职并给自己送东西了,虽知门房现今不敢把给自己送东西的人拒之门外,但仍有些担忧,故命被安排在门上当差的两个下人留意,免得怠慢了柳从云所派之人,也命人打探西北军中回京述职之人的情况。
然而,直至四月下旬,外头仍未有柳从云跟随上峰进京述职的消息,也没有姓柳的人家给她送东西,黛玉便知今生的事情与前世不同了,虽觉得有些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
时近端午节,黛玉遂放下柳从云之事,命人将进上之礼送交礼部,转呈宫中。
当世凡王公贵族并各地文武官员之家,每逢三节两寿必定要有礼进上,黛玉一人支撑门户,又有县主之封,自然不能免俗。不过,她没有如达官显贵一般进各种奇珍异宝,多是一些寻常的精巧别致之物,唯独送福寿公主的几件饰物较为贵重,是铺子里才做好送来的。
因上头早有交代,礼部不敢压下黛玉所进之礼,故检查整理一番后,同各个王公贵族之家进上之物一并列于折上,呈进宫中。
黛玉只进了五份,分别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天子和皇后、福寿公主。
皇后收到了两盆石榴花和两把纨扇,扇面上的花样虽不繁复,却是黛玉亲手所绣,布局清雅,绣工精美,皇后遂拿给昌隆帝看,笑道:“这是正经的苏绣,又无寻常绣品的呆板可恨,我瞧着不比宫里收着的慧纹逊色。”
昌隆帝瞧了两眼,神色间极是满意,道:“福安这孩子有心了。”他因林如海对朝廷之功以及林如海之求册封黛玉,当然其中也有黛玉乖巧孝顺的原因,黛玉进上之礼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之物,但这份知恩图报的心思却很让人高兴,没人愿意扶持忘恩负义之人。
可巧福寿公主来给母亲请安,拜见过父母后,瞅了瞅皇后手里的扇子,道:“明儿福安除了服,我找她算账去,怎么只送了我一把?”
皇后看了她一眼,笑道:“送你别的没有?”
福寿公主嘻嘻一笑,道:“自然有,按我的尺寸打造了好几件首饰。我最爱这四只白玉镯子,大小刚好,戴在腕上又不必担心脱落。”说着举起手,衣袖滑落,露出半截小臂以及腕上的四只镯子,洁白如雪,温润如脂,竟是没有一点瑕疵,比起宫中之物丝毫不差。
皇后向昌隆帝道:“前儿姑母进宫给太后讲经,也提起这孩子的孝心和善心,难为她一个女孩子,比拘儿还小两岁呢,支撑起趋于没落的门户。”
昌隆帝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姑母见过?”
皇后点点头,答道:“可不是,二三月份在牟尼院住了好些日子,替她父母念经超度,解沉沦之苦。当时姑母没收她的香火钱,事后她便用这钱设了粥棚,舍与穷人,口口声声说是受盛世太平之福,故尽绵薄之力回馈此惠。”
皇后之子尽折,膝下唯余福寿公主一女,福寿公主很喜欢黛玉的品貌,给她一些体面又不费事,故皇后在昌隆帝跟前说黛玉的好话。
昌隆帝想了想,命夏守忠在准备赐给黛玉的端午节礼上再加厚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