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在写些什么?”
竟陵公主一笑,将宣纸递予右贤王妃,王妃拿起宣纸细读,只见上面是一首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右贤王妃正看着,穆姜托着一个五彩花鸟纹托盘走至她跟前,盘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穆姜将茶杯放在案几上,高高提起茶壶向茶杯中倒茶,茶水直泻而下,接着上下提拉三次注茶,王妃知道这是俗称的“凤凰三点头”,是对来客表示敬意,忙笑道:“姑娘客气了。”
竟陵公主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托住杯底,对右贤王妃说道:“王妃,请用茶。”
右贤王妃端起茶杯,惊奇地发现茶杯是一块梅花树根挖出来的,小巧古拙,再细看那茶壶,竟是束柴三友壶,壶身是由束起的松枝、竹干涸梅桩组成,壶盖隐藏在竹干的上端,壶嘴壶柄是由梅桩曲成,更难得的是,壶身上还雕了两只活灵活现的小松鼠,等到饮下杯中的茶,只觉得醇厚滑顺,香气如蜜,不由舌底生津,香气沁脾。
“王妃是品茗高手,我这茶可入得王妃法眼?”见右贤王妃放下茶杯,竟陵公主问道。
“公主太谦逊了,先不说这茶具不俗,单说这白豪银针是大溱南境白茶中的极品,点茶的水是三年前冬季的第一场雪时从梅花蕊上取的雪,在木樨树下掩埋了三年才取出的。更难得的是这位姑娘点茶的手艺,一沸二沸三沸火候掌握得极好,妾自问无这等手艺。”王妃淡淡地道,跟着轻笑道:“公主请妾前来不是专门来品茶的吧?”
竟陵公主素知右贤王妃性子泼辣,却不似其女儿连君章那般刁蛮,很多事拿的定主意,据说当年右贤王连且昌本不欲与尹彦恭争这个右贤王之位,却因王妃一句“骑虎容易下虎难”改变了主意,所以此次竟陵公主决定从王妃入手,来打开这局面。
竟陵公主拿起那张宣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元琛的这首宝塔茶诗流传千古,可是我却极为鄙视元琛其为人,‘曾为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脍炙人口悼念亡妻的诗句写了还不到半年就娶了妾侍,想想就令人齿冷。”
右贤王妃心知竟陵公主已经开始说起正题,却微微冷笑道:“公主才学好,妾却对这些汉人的湿啊干的不甚了了。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九曲十八弯地绕来绕去,绕的妾实在是脑筋打结,头晕眼花。”
右贤王妃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无礼,竟陵公主却不以为忤,眼睛肿闪现着凛冽的光芒,慢慢地问道:“如今吴王反叛,吴王妃今后打算何去何从,是固守长都等待夫君,还是逃出长都去投奔夫君?”
右贤王妃霍然起立,胸口剧烈起伏,恨恨地望着竟陵公主,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缓缓地说道:“公主这么说,是认定我们跟吴王勾结了,听说昨晚陛下已下令将左贤王全家软禁在府,等候处置。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置贱妾一家,削爵,下狱,还是要满门抄斩?”
那句单刀直入地话问出来,竟陵公主就已经预料到右贤王妃会有此反应,当下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啜饮着杯中的白毫银针茶,好整以暇地说道:“陛下英明睿智,明察秋毫,任凭是谁,做过的事情陛下自会记在心上,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也赖不到他头上去,王妃又何必如此情急?”
右贤王妃一时闹不清竟陵公主的虚实,不知道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可不管怎么说,对方是位公主,自己跟她如此说话,已然逾矩,虽不会为这个下旨降罪,到底是自己理亏。想到这,右贤王妃忙向竟陵公主跪下行礼道:“妾方才失礼了,请公主见谅。”
竟陵公主走上前,伸手虚扶:“王妃这是说哪里话,所谓母女连心,王妃心忧女儿的处境,心急之下说几句过头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右贤王妃听竟陵公主说来说去,话题似乎总是在围着自己的女儿打转,心下疑惑,却又似乎明白了些,欲问个清楚,可又不知如何启口,手里的茶杯拿起又放下,仿佛茶水极其烫手,拿捏不住,只好不停地倒来倒去,好让茶快些凉下来,双目一时望着竟陵公主,一时又低下头来,似乎举棋不定,踌躇不已。
竟陵公主对右贤王妃的焦虑视而不见,还在静静地饮着杯里的茶,竟陵公主素来喜欢阔朗,整个拢翠斋中的屋子全部被打通,无数重的纱帷寂寂地低垂,整个殿恍如无人山谷般的幽寂,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中梅花香淡雅地燃着,悠然无声地在开阔的殿内氤氲着,若有似无的烟气轻轻地在拢翠斋内悄无声息地散了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噗通一声,却是右贤王妃跪在了殿内,双手交叠,向着竟陵公主俯身拜了下去:“求公主为贱妾指点明路,只要能解小女困境,纵使肝脑涂地,亦报公主大德!”
竟陵公主见状,忙站起身来双手虚扶,右贤王妃却执意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只是不停地叩头。
竟陵公主也不相强,缓缓开口:“宇文昉谋逆,其势已不可挽回。可叹的是,他明知一旦举事,身边至亲之人难逃一死,却只安排了其母单淑太妃设法逃亡,竟将吴王妃置之不理,凉薄至斯令人心寒。他日若吴王得胜,其舅父安成侯自然是首功,安成侯素来与右贤王不睦,纵使吴王妃能回到宇文昉身边,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若宇文昉战败……”
竟陵公主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右贤王妃对目前的局面洞若观火,其实从宇文昉抛下连家投奔安成侯的那一刻起,连家与宇文昉的裂痕就被划下,即使日后有机会复合,毕竟再不能与先前那般和睦。连君章从小被连家捧凤凰般长大,如此大的羞辱不啻在众人面前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心中的怒气不问可知。
果然,右贤王妃恶狠狠的说道:“宇文昉这个逆贼怎会得胜,连家待他不薄,他竟如此陷连家不仁不义之地,妾恨不得他被人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竟陵公主跪坐在右贤王妃的面前,坚毅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愿解右贤王困境,如若王妃信得过,就将君章嫁与陛下,陛下自不会亏待了她,反正咱们钟羌族素来也有嫂子下嫁小叔子的规矩。如若陛下得胜,君章的未来自然大有保障。若不幸陛下败于宇文昉,就说是陛下以连家全家性命相挟,逼迫君章嫁他,这样君章亦可保命。不知王妃可同意?”
右贤王妃猛地抬头望着竟陵公主,讶异地长大了嘴巴,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过了片刻,右贤王妃低头静静思量,双手紧紧地握着地上铺着的粉色绒毛软毯,内心交战不已。
竟陵公主微微一笑:“我知这样贸然提出,王妃会不知所措,不如王妃回府与右贤王商议后再……”
“不必了,”右贤王妃抬起了头,眼神中透着坚定果决,斩钉截铁地说道:“妾愿将女儿嫁与陛下,连家谢陛下公主大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