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收抬了一下衣物,林柳若在昭菌、昭毓的陪伴下从厢房走了出来,她仔细看了一下四周,传统的小四合院里种了几株梅花,因为季节没有到,所以并不能够看到腊梅傲雪的奇景,不过在房檐的走廊边倒是放了一排秋菊,黄灿灿的,紫艳艳的,花股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倒别有一番情趣,出了小院之后,柳若突然发现在通向外厅的走廊上居然还挂着红红的喜绸,霎时对周子言的愧疚又涌上了她的心头。“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一路都是这么安静的走着,周府的下人看到了,也并不理会她们,各做各的事情,昭毓倒有些不舒服了,她轻轻的对柳若说道:“小姐,你看,他们怎么都这样?以前我来的时候他们不是这样!”昭菌连忙拉住昭毓,示意她不要再说,“柳若,没有关系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昭菌,人情冷暖,更何况我是那个做了错事的人,大家不理我,也是理所应当!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柳若勉强的笑了笑,这个世界本是如此,又何必强求太多,能够做好自己都已经不错了!
眼看着就要到府门口,突然有人叫住了她们,“林柳若,你给我站住!”回头一看,是周子怡,她的脸上分明是带着怒火,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鞭。
柳若清楚的为人,便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你都被我父亲赶了出去,怎么还有脸从我们家正门出去?你还不赶快转身从左侧门出去!”
“你!”昭毓本来就对上次柳若生病,周子怡来捣乱心有不满,现在她又居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样说话,“你这人怎么这样?从你嘴里面出来的怎么就不像是大家闺秀说的话,现在才知道,原来周家的千金大小姐不过是一个无知的乡野村姑!”
“你!”周子怡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呀,她举起鞭子朝昭毓打去,柳若看着情形不对,连忙挡了过去,痛,又一股钻心的痛从背后传来,柳若一下子倒在了昭毓的怀里。
“你们也欺人太甚了!”昭菌护着柳若气愤地说道。
“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走吧!”柳若挣扎着拉住了昭菌。
“别再吵,走吧!”
“可是——”
“走吧!”
林柳若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妥协,她冷冷的面无表情,连昭菌和昭毓都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了,“我们走后门!”在昭菌扶她的时候轻声说道,“可是,小姐,那是下人们才走的呀!”
“下人,难道下人就不是人吗?既然人家不让走正门,那只有走后门!”
林柳若的忍让但是没有换来事情的平息,周子怡走了过来,语气更加的让人无法忍受:“林柳若,你干什么?本小姐是让你走左侧门,你现在是往哪里走!”
昭毓实在受不住了,“左侧门,周小姐您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又没有被休,现在只不过是回家暂时住,你凭什么让我们走左侧门!”
“回家暂住,哼!你还是问问你们家小姐这”暂住“是什么意思吧?你这个粗使的丫头怎么可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都做出这样伤害我周家门风的事情,你认为我爹还会要她这个儿媳吗?笑话!左侧门本来就是给她这种不守妇德的人准备的,自己我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开启过,今天倒要为你们打开,难道你们不应该觉得荣幸吗?”
周子怡的话音刚落,便指使旁边的仆人去开左侧门,那是一道在正门左边的一个附门,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门上有些锈迹的铁钉,或许真的如周子怡所说,从来没有人从这道门踏出过。
林柳若看着那慢慢开记的门,心中的羞愧与愤怒由然而生,如若在平时,她早就一把掌打到了周子怡的脸上,可是此时的她又能怎么办?
忍,只有忍!她拦住身边的昭菌和昭毓,不让她们再说话,“错的是我,我应该承担所有后果,我一个人从这里过,你们走后门吧!”
“柳若,不能这样,你要真的从这里出去,那不就表示你真是一个不守妇德的人了吗?如果老爷和夫人知道会怎么样,你知道吗?这件事是你的错不假,但是也罪不至此呀,柳若,你不要听她的,决对不能从左侧门出去,走了,你这一辈子可能都要毁了呀!”
昭菌强拉着柳若不让她往左边走半步,“我的错,我应该受到惩罚,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自己的良心得到安宁就可以了!”
“柳若!”昭菌和昭毓还是拉着她不放,“你们放手!”林柳若的些生气了。
“你们快放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承担,周子怡这么做无非是想看到我的清誉扫地,可是我就是不相信,从这门一走,我就会被人唾泣吗?只要我行的正,做的端,我怕什么?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小姐,你不要太天真了,这漫天的流言是可以杀死人的呀!”
“是吗?你们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你放心,我会活着,无论,也不管将来会出现或是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活着,我会像那野地里的杂草一样,任它风雨,任它火烧,来年春天照样生根发芽,我会好好的为自己活着!”林柳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周子怡,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是带着笑容的。
林柳若推开昭菌和昭毓,自己慢慢地朝那扇已经打开的大门走去,她有一种坦然的心态,超脱了世俗,甚至超脱了她自己。周府大院内所有的人,虽然站在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眼睛都望向了林柳若。
“林柳若,你站住!”一个声音从林柳若的身后传来,声音很大,大的让人觉得有些聒噪,她停了下来,但却没有转身
“那不是你该走的,你记住,你是周府的少奶奶,你应该走的是正门,周伯,把正门打开,请少奶奶出府!”
听到周子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柳若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想哭,世上能有一个人如此包容,如果宽容自己,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只是可惜,她不知道珍惜!
此刻的她冲动似乎站了上峰“谢了,周大少爷,小女子何德何能,能让堂堂的京城首府如果相待,小女福薄,恐享不了此等优待!”
“柳若!”周子言走上前拉住了林柳若的胳膊,他很用力,几乎让林柳若差点摔倒,
“不能从这里走,你知道吗?”他的语气很生硬,硬的让林柳若觉得有些有些疼,为什么他不会再温柔一点,为什么不知道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吗?被他的妹妹当众休辱,难道他就不会做点什么吗?非要让自己难堪后才过来?
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在,现在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周子言,不用你来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主!”林柳若将胳膊猛得抽回,她觉得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或是施舍。
周子言的手中空荡荡的,仿佛刚刚抓到的幸福转瞬间又没有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民也是空荡荡的,空的让他觉得有些酸楚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怔怔的站着,脑袋里就像一个真空的壳子,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柳若从那代表着不贞的侧门走了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自己说,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你父亲和我的以及整体林府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本以为你既然决定不嫁那就算了,我和你父亲不过也就是道歉罢了,可是你居然会那样做,求人家,求人家原谅,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嫁,为什么当初要逃婚?不想嫁,为什么又要请求原谅?我沈婉如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刚走进林府的大厅,沈婉如便劈头盖脸的朝林柳若骂来,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爱这个家,爱丈夫,更爱女儿,可是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她要把自己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她要把自己心中的怒火表达出来。
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林柳若采取的对策便是沉默,她明白母亲这是为她好,可是身为母亲她又怎么可能不理解女儿的心思?母亲爱她,可是为何不理解她?母亲从来没有深入过她的内心身处,从来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林柳若突然间觉得很委屈,她的眼泪随着心情变化悄悄的又流来出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遇到事情从来不知道想想该怎么解决,只知道一味的逃避,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一点担当的勇气?你自己想想,你说,你今天做的事情是对还是不对?我有没有说错你?不是母亲爱面子,只是我的女儿,你太不争气了,虽然咱们家不算是什么名门富户,可是这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和原则还是有的,你看看你,都跟街上那些朝令昔改的贱民一般,你说,母亲还能不说你的不是吗?我如果再这么纵容你,以后的你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林柳若,人这一辈子,要言必行,行必果,你知道吗?凡事你都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改变你自己的初衷,你知道吗?母亲现在知道你是不大愿意这门亲事的,可是你今天的行为又代表着什么?你后悔了,你是愿意嫁给周子言的吗?我看不是,你不想因为这样而被休掉,不想为你的行为负责!所以你选择逃避,选择请求被你伤害过的人原谅,可是孩子,你知道吗?伤都已经伤了,怎么可能会不留下伤疤?要想得到真正的原谅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吗?既使你的心是虔诚的,但被你伤过人,伤过的心他们已经体会不到了呀!”沈婉如走到林柳若的面前,她的手轻轻擦试着林柳若脸上的泪水,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看着她伤心,为娘的又何尝不会心疼呢?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玉仲错了,真的错了,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先想清楚再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你还想有下次吗?”一直沉默为主的林少清终于发话了,他的语气让人觉得有一些讽刺的意味,“你想折腾到什么才肯罢休?我林少清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没头没脑也就罢了,做事怎么也是这么的瞻前不顾后!看到你这几年的书也是白读了,算了,从明天起这学堂你也就不用去了!”
“父亲!”听到林少清明天不去学堂的话,林柳若的心一下子慌了,不要,不能,她不能离开学堂,她要在那里读书,她要在那里改变自己的人生,她曾经和万靖依说过,她一定要进皇宫,一定要成为公主的侍读,她要做一个像李清照一样的女人!
“父亲,虽然这件事情我是做错了,但是这和我去学堂又有什么关系?您不能这么做,学堂我是要去的,你不希望你的女儿将来和那些市井上的民妇一样吧?”“民妇?林柳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不如那些民妇了,你知道吗?我的女儿!我和你父亲为了能够让识文断字,为了让你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孩子,可是没有想到,让你去识字,倒还不如不去?学的都是什么?你自己说说,是不忠不效,不仁不义吗?”此刻的母亲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说话全部都像刀子一样戳在了林柳若的心上。
“母亲,求您不再说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您和父亲收留了天子的孩子,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恢复了身份,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回宫,而我就要嫁人吗?您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不想,我不想嫁人,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要就这么嫁的!没有错,我谢谢您和父亲送我去学堂,让我去读书,正是因为读了,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要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真的,母亲,我觉得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是我需要去经历的,我还小,我不希望人生就这么断送在这场婚姻里,您懂吗?”
“你,难道成婚就那么让你害怕吗?嫁人之后,你想做什么,不还是可以做吗?”婉如走到女儿的面前怒斥道。她简直无法想象女儿的这些不入流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一样的,母亲,您不会懂的!真的,母亲,您有听过查尔斯说过的吗?人人生而平等,在西方,婚姻是自主的,只有两情相悦,没有媒妁之言,父母是无权干涉儿女的婚姻的,所以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是这样的,和千千成成的大明子民一样,命运都是任他人来摆布,我不要,我不要!”
“又是查尔斯,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那些大家闺秀你没有结识一个,反倒是这些个低贱的蛮夷认识了不少,成天混在一起,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我不想多说了,学堂如果你想去,我不拦你,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和这些人接触!柳若,你知不知道如果换成别的人家,你早就被打的体无完肤了!”婉如有些累了,她不想再和女儿争吵下去,不懂事的孩子就是不懂事,只有等将来阅历丰富了,她才会明白。平静,平安,平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柳若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是母亲却接着对她摆了摆手,你回房去吧,我和你父亲都累了!“
身处宫中数月来,朱若天已经渐渐习惯并且接受了这里的生活,但他却无法得知宫外林府的情况,他想通过万靖依但却不知怎么见她,宫中男女有别,太子有太子的生活区,万靖依不过是一个挂名的公主,他跟本无法也没有人脉去了解她的去留。思量再三,他决定在册封前夕请求父皇出宫一趟。宪宗自然知道所谓何事,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该有个了断了!“便命锦衣护卫史书剑护送。
行走了将近二十年街道,进了无数遍的这扇大门,朱若天此刻却觉得有些陌生了,想到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瞬间涌上鼻尖,他努力地抿嘴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呀从此后他与这扇门里的人便是天上人间两重天了,他不知道这是他的福还是他的祸,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恐惧,此刻他只想见到那纯净的笑脸,或许只有在那时他的心才是平静安稳的。
”什么人!“突然身后的史书剑大声喝道,朱若天转身时却只见一道白光冲自己飞来又飞向身旁,史书剑拦住了飞来的刀器,这时他才发现他们被一群身着黑衣的刺客包围了。听到声响的林家人也全都冲了出来,柳若这时才看见了若天,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变了,变得越发英俊越发有英气了,好想跑到他身边,好想仔细地看看他,好想告诉她自己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可眼前的事实又告诉她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他虽然被包围着,可他的身边有五六个身着武官服饰的人护卫着,柳若清楚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和他从此后便是天壤之别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从此便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几次三翻要致我于死地?“若天认出了其中一个人腰间的佩刀,原来要杀他的始终是同一伙人。他的精神顿时紧张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前面的几次他都是饶幸逃脱的。这一次,虽然有大内护卫,可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他们也只能拼实力来保命了。
柳若突然看到黑布上面那双充满恨意,充满杀意的眼睛,她心一颤,不禁往后退了退,身体有些抖。
若天看了一眼柳若,便拔出腰间的佩剑,怒吼道:”你们只为讨我一人性命,莫要伤害无辜“
”小子,先顾好自己吧!“话音刚落,最前面的那黑衣人便拔剑刺来,刹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河边的那晚,柳若只觉得肩膀又疼了,昭毓忙扶了她一下,”快带小姐回房“林少清连忙命道:”婉如,你和女儿一起,记住,关好门窗,无论发生什么,今晚都不要再出来!“,婉如连拉往丈夫的手,”我不回去,让我陪着你吧!“那紧定的眼神不容回绝,”好,死生一起!“
”我不回去,爹,娘,我不起,哥还在这呢!“柳若强撑着说道,”快回房间,记得娘之前跟你说的方法,藏起来,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有皇宫侍卫在,我们不会有事的!“林少清说毕,便命昭毓姐妹带着柳若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暗室里的柳若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坐不住了,正要出去,房间的大门突然开了,”玉仲,玉仲!“那是朱若天,不朱由校的声音,”哥!“柳若狂奔出来,扑向他的怀里,”没事了,没事了!“。若天轻声安慰道,可昭毓分明看到他手臂上的血迹。
”殿下“来的正是锦衣卫统领,但当他抬头看见太子和一女子抱在一起便识趣的后退了出去”臣在屋外等候“
柳若一下子脸红了,连忙松开手,低头问道”爹,娘呢,他们还好吗?“
”很好,只是爹当时为了救我被击了一掌,御医说没有太碍,娘在照顾他“若天疼惜的扶着柳若的肩膀,”对不起,这本不该是你经历的!“
”我没事,只是有些害怕,哥,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成了皇子,为什么有那么人想要杀你!“
柳若那纯真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若天,她想知道怎么了,为什么她的世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天却刻意地避开了柳若的眼睛,”你还小,有些事是不会懂了,我已经和你爹娘说过了,等你爹身体好转些,就带你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以后不要再提我的事了!“
”离开?为什么?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再提你的事了,我们一起长大,为什么不要再提,难道是因为你是皇子,嫌弃我们了不成?“柳若有些惊慌,有些生气。
若天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转身对昭毓姐妹说道:”照顾好这个家!“说完他开门就要离去,柳若却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喏喏的问道:”你会想我吗?“
若天跨出去的脚突然收了回来,他回头看着柳若,心头微微一颤,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甩开柳若的手走了。
柳若想哭,她的手还伸在那里,她怔怔的望着那远去的背景”你不要我了吗?你说过会保护我,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若天走后,锦衣卫统领飞鹰不知何扭头看了柳若一眼。也许,他想告诉柳若,无情最是帝王家,也许是想告诉她,这个人她怕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几天后柳若在皇榜处看到了太子登基的榜文,她有些失落,从此后便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
若天的离开让柳若心里难受了一阵子,可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这么惆怅很快便被她给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