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曾经有段时间,我感觉天就像塌了一样,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我迷失在生死之间,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那是我这一生中最灰暗最无助的一段时间。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晓亮抬头看了我一眼,没等我回答便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混蛋。他的卑劣行为带走了那个最疼我爱我的人,也让我彻底迷失了方向。你想知道那段时间,一直纠结在我心里的念头是什么吗?”
我望着晓亮没说话。
“我一直在想,‘我是否应该去天堂陪伴妈妈。’这就是那段时间我唯一的想法。”
说着,晓亮低头擦了一下眼睛,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里泪光。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由于酒精的作用,他的情绪始终如同一叶航行在大海之上的扁舟,时而跃起时而下沉。
“是的,我恨他。我恨那个混蛋,恨他用愚蠢害死了我妈妈,恨他把一个完整的家变得支离破碎,恨他用肮脏的手毁掉了我的生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说话间,晓亮的眼眶里再次汪出了一潭泪水。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他接过去擦了一下,便握在了手里。
“送走妈妈后的第三天,他就让我回学校去。尽管当时我不想回,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从妈妈出事那天起,我就决定不再喊他爸爸了,他不配!妈妈之所以会出意外,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是他的懒惰与懈怠,一手导致了妈妈的悲剧!直到今天,我都这样认为。”
“你这样认为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勉强。可我想告诉你,师父,不——你爸爸,一直都是爱你的,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
“他爱我?笑话!你太不了解他了。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恋狂。妈妈去世那几天,我的情绪那么不好难道他没发现?不是他没发现,而是他根本就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关心过妈妈?从来没有过!他只关心他自己,关心他的工作!你不用再说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
此种情形下,我只能选择沉默。因为我明白,一切关于师父的同情与解释,换来的只能是争吵与愤怒。我默默地望着晓亮,看着他用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看着他的情绪潮水般涌起来又潮水般地落下去,我却无能为力。
“那天,我没有坐公交,而是一路步行去的学校。你知道,从我家到政法大学足足有五十公里啊。当时我是怎么想的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反正那天就是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什么公交车啊出租车啊,都统统他妈见鬼去吧!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也没考虑什么时候能到学校,以及天黑到不了怎么办,反正那天在我眼里,所有事情都已跟我没有关系。那天在我的眼里,一片都是苍白的,什么车啊人啊树啊诸如此类的东西,统统都失去了色彩,变得模糊不清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这样。不知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
“当然有过,”我点点头说,“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啊,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喃喃地说,“要不是那天我心情不好,说不定还认识不了陈阿姨呢,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你就是在那天认识陈阿姨的吧?”
“对。那天我一直在不停地走,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你想,整整一天我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当时那个渴啊就甭提了。因为平时总走那条路,我知道前边山下有家敬老院,就忍着直冒烟的嗓子,一步一步往前挪。走进院子后,我一眼就看到了陈阿姨。当时,她正拎着一把水壶,在给房前的花浇水。看见我过来,她就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找谁啊?’我对她说,不找谁只想找点儿水喝。听我说完,陈阿姨就放下手里的水壶,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她手里端着一只玻璃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等我把水喝完准备离开的时候,陈阿姨再次说话了,她问,‘小伙子,天快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便告诉了她自己要去的地方。当听说我要步行去政法大学时,她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看着我,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她担心地问,‘孩子,你知道政法大学还有多远吗?十多里路呢。你就这样走路去学校,那得走到什么时候?我看你的脸色蜡黄,不会是病了吧?来,让阿姨给你瞧瞧,瞧完再走也不迟。’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一把椅子上。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从心里开始接受她。她的热情,她的繁琐,她的无微不致,简直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如果说与陈阿姨的见面纯属偶然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属于命运之中的必然了,或许我的悲惨经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所以特意安排她来抚慰我吧?总之那天,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的愿望,感觉不把自己的话心里说出来,那天根本就过去一样。你也许会奇怪,为何我会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说句实话,对此我都感到惊讶。事后,我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要说原因,无非是因为陈阿姨的善良,亦或因为我刚刚失去了妈妈,陈阿姨的及时出现填补了我内心深处对母爱的渴望吧。
“见天色已晚,陈阿姨邀请我在敬老院住下,开始我不答应,陈阿姨就对我说,‘孩子,天都这时候了,路又那么远,如果你执意要走,我心里会不安的。’正是她这句话打动了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因为我的安危惴惴不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胸怀?我于是不再犹豫,决定留下来住上一晚。
“陈阿姨告诉我,退休前她曾是老师,老伴几年前因病去世,去世前是b市有名的中医。她和老伴养育了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国外定居。儿子们希望她出去跟他们一起住,可她在国外呆不习惯,就吵着嚷着回来了,回来后才知道,人老了身边没个人照应还真不方便。儿子们要花钱给她请个保姆,她没让,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一个人住孤单。后来,在别人的介绍下,她住到了小汤山敬老院。她喜欢这里的清净。山清水秀的,空气也好,不像城里头,什么雾霾啊汽车尾气啊,活活能把人憋死。
“说到来敬老院,陈阿姨露出了一脸的无奈。她说,‘这哪里由得了我啊,我不到这儿来,又能到哪儿去?最起码这里环境好,衣食无忧,虽说是冷清了些,可也是没办法的事,两权相较取其轻嘛。’因为远离市区,敬老院很少有人来,加上设施又不健全,老人们每天除了下棋、溜弯、看电视外,别的娱乐活动就很少,与外界的交流就更少了。陈阿姨一直担心,照此下去老人们的语言能力,会有加速退化危险。
“真正让我走进老人的精神世界,了解到地球上还有一个像敬老院这样寂寞的角落,有一群像陈阿姨这样面对孤独的老人,是从那晚我住进敬老院开始的。以往对老人们的印象,我只是停留在爱唠叨、行动迟缓等表面现象上,却不知他们也需要有人关怀,需要有人爱。这件事让我明白,人无论老也好小也罢,内心深处都是脆弱的,都需要人的陪伴需要爱。老人们尤甚。他们把自己的爱全部奉献给了子女,奉献给了这个世界,等他们到了风烛残年晚年,留给他们的却只有孤独与寂寞,这公平吗?”
对于晓亮的观点,我是从心底赞成的,同时心里也产生出了一丝疑问,既然他能洞悉敬老院老人们的孤独与寂寞,为何不能体谅自己的父亲呢?
“或许是累过了头的缘故吧,那天下午还好好的我,到了夜里竟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被烧得一塌糊涂,就差变成一缕青烟了。据陈阿姨后来回忆,那天晚上我简直把她吓坏了,胡话连篇不说还大声叫嚷,简直弄得是四邻不安。第二天早上,我的高烧退了,没事人似的起了床,她却被累得倒在了床上。对于陈阿姨的生病原因,我当然心知肚明,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于是,我决定继续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的病好为止。随后几天我了解到,表面上敬老院有个医务室,但里边几乎没什么医疗器械,再加上缺少医生护士,医务室就像傻子的眼睛,其实就是一个摆设。所以五年前当我从深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为这里置办了一套医疗设备,又高薪聘请了几名医生,保证他们随叫随到,免去了老人们去医院时的车马劳顿。能为老人们做点儿实事,是我这辈子的福分,又有什么辛苦可言?人活一辈子,不能只索取不奉献,这是违背常理的,也是注定行不通的。
“我曾经问陈阿姨,她想不想自己的孩子。问完这话,我发现陈阿姨的眼睛立刻闪现出了泪花。‘能不想吗?’她说,‘可是想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因为我自己,就把他们全都叫回来吧?这样做,即便他们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孩子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孩子们幸福了,即便我自己苦点儿累点儿,值!
“‘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多么成功的母亲啊。’说到自己的孩子,陈阿姨的话语里总充满了柔情,‘他们两个都是名牌大学毕业,一个清华一个北大,最后都选择出国并留在了国外。他们两个事业都有成,按说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对像我这样已步入人生晚年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乡?没有。人就像一片树叶,终究是要落回地上的,这就叫落叶归根。可到底该落到哪块地上呢?我总不能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丢到那遥远的外国吧?不能,绝对不能!’
“说到自己的一生,陈阿姨的话语里总充满了自豪感。据陈阿姨讲,她老伴生前是b市的政协委员、著名的中医传人。她与老伴虽说不是自由恋爱,可婚后关系非常和睦。陈阿姨总说,人这一辈子,做人做事都需要谦让,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退让之间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就说工作与家庭之间的矛盾,陈阿姨就处理得非常得当。年轻那阵子,陈阿姨不仅人长得漂亮,能力也是响当当的,刚刚三十出头就当上了一所学校的副校长。可面对二儿子出生后无人照顾的局面,她毅然放弃了来之不易的副校长职务,把精力放到了照顾儿子和丈夫上。用她的话说,一个家要想完整,就得有人作出牺牲,这个人不是她就是她丈夫。最终,是她选择了牺牲,来保持家的完整和支持丈夫的事业。陈阿姨说,‘这不是在标榜我有多伟大。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做了妈妈以后,都会做出像我一样的选择。’正是陈阿姨的这句话,再次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让我从心里完全接受了她。只是给予从不想索取,我妈妈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她把自己的精力无偿地奉献给了我和爸爸,直至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我觉得在这一点上,陈阿姨和我妈妈属于同一类人。是人世间伟大的那一类。
“与陈阿姨及我妈妈不同,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类人,他们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很显然,陈阿姨的丈夫和我爸爸就属于这路货色。他们自私,他们无耻,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舍此之外便再无长物。我痛恨这样的人,更为他们的行为所不齿。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为何不愿回家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晓亮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深深地来喝了一口,放下后意味深长地说,“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家就成了我最不愿去的地方。因为在那儿,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心终于再次找到了一个属于它的家,这就是小汤山敬老院。陈阿姨就像我的妈妈,敬老院的每一位老人都是我的亲人。在那里,我重新找回了那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这是一种只有妈妈才能带来的感觉,它温暖安详沁人心脾,让我流连忘返。”
天已开始放亮,庭院里那些早起的鸟儿,在用嘁嘁喳喳的叫声召唤着黎明的到来。一夜长谈过后,晓亮的思路已明显变得迟钝,眼神也随之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在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后,他终于一滩烂泥般摊倒在了床上,不久轻微的鼾声便从他的鼻息之间传了出来。
望着已进入梦乡的晓亮我陷入了深思。我不明白一向包裹紧紧的他,今晚为何会突然敞开心扉,究竟是酒精的麻醉还是情之所至?答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26
“于芳菲一定是爱上你了。”下午一点左右,我正坐在椅子上犯迷糊,武静月突然打来电话,一张嘴就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瞎说!”我斥责道。
“瞎说?整整一晚上她都在喊你的名字。一会儿骂你狼心狗肺,一会儿喊你心肝宝贝。不是爱上你,又会是什么?”说着,武静月就嗤嗤嗤地笑出了声。
“她就是个疯子。”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武静月对我的话显然有些不满,大声质问我说,“人家女孩喜欢你,你应该高兴才对,怎样能咒人家呢?”
“嗨——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刚想解释,却武静月打断,“女人在感情方面都很脆弱。别看芳菲一天到晚咋咋呼呼,口口声声自己是女汉子,其实她心里很虚弱。一个人越虚张声势,就越说明她心虚,这难道你不懂?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她很在乎你。不是我说你,昨天晚上你的做法有点儿过分,有失男人风度哦。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叫劲,你觉得有意思吗?你还别不承认!听说你俩以前就曾有过一段,是真的吗?”
“你别听人瞎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有没有吧?开不出来啊林凡,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脚踩两条船?”
“脚踩两条船?”听武静月这样说,我心里有些急,“天地良心,一条船我还摸着呢,我怎么就踩两条船了?”
“嘿嘿嘿——”武静月笑了,笑完她说,“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能伤害人家芳菲,多好一个姑娘啊!”
“有空去看看她吧,早上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睡。看她睡得正香我就没叫醒她,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见我不说话,武静月叮嘱道。
昆河分局办公大楼,是一栋十三层高的白色建筑,就使它在周围低矮昏暗的住宅楼群中,有了点儿的鹤立鸡群的架势。大楼东侧是看守所,南侧是拘留所,中间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广场。我要去的刑警楼,在大楼与拘留所之间,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
刚进分局大院,我便被一阵喊杀声吸引。广场上,一群士兵正在练习刺杀,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回荡在狭小的广场之间,显得格外刺耳。我禁不住放慢脚步,向那群年轻的士兵们投去了敬重的一瞥。迎着那璀璨的阳光,我看到了一张张被汗水浸湿的年轻的脸庞,它们犹如一块块鼓胀着的肌肉,正向四周散发喷薄的力量。这不由得令我想起了,自己在警院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我,不正像他们这样年轻吗?学习、训练,单调而丰盈。除此之外,当然还包括那场发生在我和于芳菲之间的明争暗斗……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去找于芳菲,实在算不上一个明智之举。假如这丫头还在气头上,她会不会令自己难堪?我于是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便收住已踏上台阶的脚步,转身向对面的刑警楼走去。
偌大的情报队办公室里,只有李睿一个人在低头干活。听见门响,李睿抬起头来,发现是我后便用食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迅速起身往门外仔细看了两眼,确定没人后才悄悄转身关上了房门。
“行啊林凡,几天没见本事见长啊!”李睿面色凝重地说,“实话告诉我,你昨晚是不是跟芳菲在一起?”。
“是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昨晚灌了她多少酒?到这会儿她都没醒!瞧她那个样儿,一准你又欺负人家了。”李睿把眼睛瞪得像只灯泡,像审问犯人似的训斥我说。
“天地良心。”我连连争辩说,“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我能欺负得了她?你要是不信,等她醒了你去问她!”
“不是你灌的?鬼才信你的话!芳菲的酒量我还不知道?一般男人都不是个儿。你要是没和别人一起灌她,她能喝成那样子?”李睿的嘴角直往下撇,看来她今天她是吃定我了。
“不信拉倒!”我生气地反驳道,“小丫头片子,别一天到晚装得跟个大人似的。”说完,把手里的卷宗往桌子上一摔,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李睿从屋里追出来,一边追一边压低嗓子喊,“你等一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这会儿不在重案队!”
我没有理会李睿,继续大踏步地往楼下走去,边走心里边想:现在的小丫头,一个个嘴巴可真够硬的。
于芳菲的宿舍在大楼的九层。这里全部是机关民警的宿舍,东侧是男生,西侧是女生,中间用一道铁栅栏隔开,算得上是这里的楚河汉界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那个话唠般的看守楼道的值班大姐,此时已不见人影,倒是省去了我不少口舌。穿过静悄悄的走廊,我终于走到了902宿舍的门口。房间里空荡荡的,于芳菲早已不知了去向。我正犹豫间,听到远处传来问话声。原来是那位失职的值班大姐回来了。
“你找谁?”她远远地问道,边问边朝我走过来。等到走近看清是我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哦——来找芳菲的吧?她早就走了,是一个男的来接的她。”
我感觉自己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只僵硬的脚底板。于芳菲跟一个男的走了?这消息无异于一颗炸弹,把我的五脏六腑炸了个稀巴烂。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这会儿功夫就没事了,这丫头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一股怒火开始在我心底慢慢升腾起来。
“你要有事,我让给你回电话?”发现我一声没吭便转身离去,大姐在后边追着问道。
“谢谢,不用。”
下楼的时候,我原本想给于芳菲打个电话,质问一下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在装醉,合计再三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这时候打电话给她,无疑于用自己的头去撞马蜂窝,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爱咋咋地吧,我决定放弃原来的计划,立刻回单位去。
第二天上午,开完早会我正在安排当天的任务,师父走过来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丫头来了。你可要小心点儿。我看她今天来者不善!”说完,便端起茶杯去了水房。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处于惴惴不安之中。我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并已经为此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当然知道,火爆起来的于芳菲简直无异于一只灌满炸药的爆破筒。爆破筒爆炸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在心里想象着。
大约十点半,就在我认为自己这架破飞机将要平稳落地的时候,王芳突然来到了治安接待室。
“林凡,到资料室来一下,有人找。”她微笑着对我说。我的心不由得一紧,立刻从她的微笑中看到了一丝不祥的征兆。
“林凡,你干活能不能仔细点儿?看你干的这都是些什么活,快成破筛子了!”看见我过来,于芳菲啪的一下把一叠纸甩到桌子上,冲我嚷道,样子就像家长在斥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看到一旁王芳的脸明显得白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于芳菲,不知该如何是好。
“敢情是于大小姐大驾光临,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忙忙活活了一上午,也没能好好陪陪于大小姐。您于大小姐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们这些市井小人一般见识?”这些可都是法制处的活,怎么敢劳你大驾啊?”我灵机一转,打哈哈说。
“你少给我装蒜!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我俯身抓起了那叠白纸,见上面写满了补充工作条目,知道她是故意来找茬的,心里便有些生气,却仍耐着性子说,“哟,这不是法制处的事吗,于大小姐什么时候到法制处高就了?”
“什么法制处,难道只有法制处才能管案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哎,你可就不仗义了。你知道你这做叫什么吗?这叫公报私仇!”
“算你说对了。我就公报私仇了,怎么着吧?”
“你这样怎么不讲理?”见她寸步不让,我只好偃旗息鼓,“好好好,我不跟你争。好男不跟女斗。”
“啧啧啧——”于芳菲的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好男?你也算个好男?”
“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请问你是来吵架的吗?”
“看把你能的!我今天是来找王芳的,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