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时间不觉已进入十月,师父愈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你这是怎么了?“他不禁暗暗责问自己。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当初在刑警队的时候,这种感觉倒是常会,可那是另有原因的。那阵子他心气还旺,没日没夜地干活,不就是想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直到他离开刑警队,心气才像那掉到地上的鸡蛋一样——散了黄了。
都快退休的人了,想那么多干嘛?连儿子都这样说。是啊,想那么多干嘛?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不行还有高个呢,他怕啥?说白了不就是担心晚节不保嘛,即便不保又能怎么样?退休工资还不是一分不会少?
可是他就是不服啊。跟茅厕打了一辈子交道,临了竟弄一身屎,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啊。可是话又说回来,不服又有什么用?现在是十月,距离十二月满打满算不到仨月。三仨月时间破一起无头案?难!
跟案子打了一辈子交道,师父自然深谙其中的道理。说起来,破案也需要运气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然了,这些话只能对自己人说,对外是绝对不能说的。破案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撞大运呢?
直到现在,他对自己延迟退休的想法都不后悔。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只要他认准的事,即便有人说三道四,甚至是威胁利诱,他的答案只有一个——绝不妥协。他只是替自己感到惋惜,想法没能实现不说,跟儿子的关系又雪上加霜。
晓亮走后,师父起身关了灯,衣服也没脱就直挺挺地躺到了沙发上。夜出奇得静。一只蟋蟀在角落里试探着发出一两声叫声,接着叫声就连成了片。他摸索着掏出一根烟来,慢慢凑到了鼻子边。一股辛辣刺鼻的香气,立刻充斥了他的鼻腔。烟草的香味,瞬间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令他的思绪再次活跃起来。
“臭小子,比老子还拧!”他心里暗暗骂道
他当然明白,儿子对他的不满是由来已久的。尽管妻子在世那阵子这不满就已存在,但因妻子的关系儿子还能收敛着,妻子意外去世后,这种不满就被凸显了出来。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两个同样被痛苦折磨的人,为何要反目成仇?
中国人喜欢用祸不单行,来形容生活中的变故,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恰当不过了。如果说妻子的意外去世,像当头一棒差点儿让他送命的话,那儿子的失踪就如同一把刀捅进了他心里,彻底要了他的老命。儿子离家那段时间,他就像一条掉进冰窟窿的野狗,只剩下了苟延残喘四蹄乱蹬的份儿。他正是在那时候,撇下了陪了他半辈子的烟和酒。他不需要借酒解愁,也不像烟来麻醉自己。既然没人要他了,那他索性也不要自己了。他要与过去一刀两断。他说到做到。
儿子刚走那阵子,他是恨过他。恨他的狠心,像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想到从他呱呱坠地到上大学,自己付出的辛苦和不易,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到后来他想明白了,恨就像牙疼,越疼你越抠越抠就越疼,索性不去管它,疼一阵也就没事了。再说孽都是自己做下的,自己不扛谁来扛?
儿子一走竟然就是五年。五年啊,一千八百多个白天,连着一千八百多个夜晚。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有时候他想,还不如死了呢,一了百了。他想到过自杀,用这种卑劣的行动,给自己这失败的一生一个了断。没错,失败的一生。他这一生注定是失败的,自己事业无成不说,妻子早早离世儿子形同陌路,还有谁的一生能比他更失败?可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不是他怕死,是他不愿死。他到底是放不下儿子啊。自己死了倒省事,儿子怎么办?儿子哪天要是回来了,见到家里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该多孤单啊。他相信儿子一定会回来。只要他还活着,就能见到那一天。对此,他一直都满怀信心。
五年后,儿子终于回来了。儿子的归来,跟他当初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预兆。那天,当他推开门,看到眼前站着的儿子时,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他只问了句,回来了?就接过儿子手里的行李,转身走回了家里,仿佛儿子只是出了趟差,或者出了次远门一样。在以后的日上里,他从来没追问过儿子究竟去了哪里,更没有责备他的离开。他觉得,儿子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还是他的儿子。
现在看来,他的这些想法都过于简单了。儿子人虽然回来了,心却留在了外边。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儿子的态度,不喊他爸爸也就算了,总是冷冰冰的,带搭不理的,仿佛自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倒像是个仇人。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硬生生得疼。
天光刚刚放亮,师父便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腰有些沉,后背上凉飕飕的,仿佛这一晚是睡在了冰面上。他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腰,弯着腰出了门。只要不是值班日,他每天都坚持出去走走。人老了觉也少了,不管多晚睡到点儿就醒,准得跟公鸡打鸣一样。
“活动活动就好了,”一边走,他一边暗暗开导自己说。
出了小区,师父边走心里边想事。他决定暂时不理儿子,把精力都集中到案子上来,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让他带着遗憾走人?他不甘心。至于和儿子的关系?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只要诚心往上贴,不信儿子不接受他。
从小区到昆河公园,大约三公里的路程,要是放在平时,不出半个小时他一准能走完,今天竟用了近一个小时。看来这老寒腰,今天还是拖了他的后腿。
太阳已经出来,却新媳妇般地躲在一片树林后面,似乎有些怕人。天尽管有点儿凉,但公园外侧的步道上已是人头攒动。晨练者们三五成群,或短裤背心或短裙短衫,借着早晨这股子清凉劲儿,为新的一天积攒着能量。或许受到了感染的缘故,望着眼前那些奔跑着的人们,师父那颗原本混沌的心,不觉也变得晴朗起来。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师父感觉身上冒出了一层细汗,肚子空了,人也清爽了,便离开公园朝姜姐的早餐摊走去。
姜姐正在早点摊前忙活,抬头看见师父过来,便开口打了声招呼,手却没闲着,依旧在飞快地包着包子。说话间,老蔡端上来一碗豆脑和一屉包子。这是师父每天的定量。雷打不动的。他一边用汤勺搅着碗里的豆脑,一边和老蔡说话,顺便瞅了一眼旁边的彩霞理发馆。理发馆的门关着,玻璃上挂着一块花布帘,让人看不清楚屋里的摆设。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彩霞咋还没来?”师父问。
“谁?”老蔡一边摆弄手里的包子,一边回应道。
“那边——”师父用筷子点了一下旁边的理发馆,说,”她一般几点开门?”
“你说彩霞吧?”老蔡扫了一眼师父,言语中就有了调侃的语气,“她人懒得很,不到九点是不会开门的。怎么,你想找她理发?”
“哦——没事。”师父似是而非的答道。
他可不是随便问问。他这是在投石问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主动出击了。胡森是有重大嫌疑,可眼下他下落不明。通缉令发出都一个多月了,连他身上的毛都没看到,就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吗?这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既然胡森那边毫无进展,换一个方向也就是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他想。
他决定拿公园周边的那些小姐们开刀。如果他的判断没错,袁美玲生前应该就是个小姐。俗话说狗找狗猫找猫,小姐们除跟嫖客接触外,接触最多的应该就是她们自己了。这些小姐们中间,有没有袁美玲生前要好的朋友?只要找到这个人,还怕解不开胡森身后的秘密?
从理发店出来,转眼间师父年轻了十岁。那头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已变得乌得锃亮,脸上的胡子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些波浪般浮动在他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平顺了许多。带着愉悦的心情,他再次回到了昆河公园。而此刻从他眼睛里发送的已不再是目光,而是两架低空逡巡的无人机,盘旋着,搜寻着,随时捕捉着周围的可疑身影。
太阳渐渐升上树杈,明晃晃得有些耀眼,阳光斜斜地照着地面,照着人们的头顶,照着草丛里吱吱乱叫的小虫,气氛相当和谐愉悦了。这种和谐没维持多久,师父便在人群中嗅到了一丝的不和谐的味道——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人,正沿着公园外侧的步道,款款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明白,目标终于出现了。
目标出现后,他并没急于靠上去,而是逐渐放慢了脚步。他在等待机会出现。此刻,他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不等到猎物落入陷阱,是绝不会轻易出手的。
两人相向而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股低劣的香水的气味,便潮水般汹涌着而来,几乎令他窒息了。他屏住呼吸,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女人。这是一个身材劲爆的女人,大约三十出头,尽管五官周正,但浑身上下荡漾着一股浓浓的妖艳之气。
在两人错身的一瞬间,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便扭着腰肢走开了。
“妖精!”他暗暗骂道。
一个朝南一个向北,两人就此错身而过。但师父明白,虽说公园面积不小,但他们今天一定还会见面的。
昆河公园作为b市最大的市内公园,一直被b市人比作自己的眼睛。这里植被茂密,绿树成荫,碧波荡漾,四季如画,历来是b市人休闲度假的第一选择。对b市人来说,他们就像纽约人热爱中央公园,杭州人热爱西湖一样,深爱着他们的昆河公园。难怪有人想在公园周边开发房地产,遭到了全市居民一致的反对。对b市的居民来说,公园就像他们的眼睛一样珍贵,你见过有人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卖钱的吗?简直就是笑话!
然而令人懊恼的是,这只曾经明眸善睐的眼睛,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白内障。据坊间流传,这里现已成为b市最大的鸡窝。鸡窝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鸡(小姐)们扎堆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来着四面八方小姐们突然爱上了这块地方。于是她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借助公园优越的条件,向那些意志薄弱的男人们发起了攻击。她们像美女蛇一样,或躲在路边,或盘在树下,或藏在草丛里,或潜在湖边,瞄准目标后就用擅长的媚术,一下把猎物拖入自己的怀抱。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只有你舍得花钱,在这里什么样货色的小姐都能找到。当然,这只是一个口口相传的坊间故事,故事的内容准确与否还有待考证。不过,在昆河分局去年组织的一次打击行动中,的确从公园周边的小区里,抓获了一大批色情从业人员,端掉了十几个色情窝点。但时隔不久,那些为人不齿的丑恶现象,还是像复发的癌细胞一样再度死灰复燃。
太阳已爬上树梢,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泼洒下来,感觉还是有点儿烫。师父慢悠悠地走着,一副神情淡然的样子,他在等待女子的再次出现。
真是奇了怪了,他一边走一边想,莫非她已发现了自己?自从与女子错身而过之后,居然就再没能看到她的影子,这不免让他心里产生出了一丝疑虑。
不会。他立刻否便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呢?她不认识他,又如何能识别他的身份?就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一会儿,一层细细的汗珠便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说句实话,别看他上了年纪,一般人要想跟上他的脚步,还是需要费点儿力气的。他当然明白,这得益于长久以来坚持的晨练。干警察这行当,没有一副好身板是不行的,没白没黑的加班加点,再好的底子如果不锻炼,不出三年准完。
一路走来,除去几个遛弯的老人和在树下聊天的妇女,他再没看到别人。这不由得令他产生出了疑问:都说昆河公园的站街女比昆河里的鱼还多,为何现在却不见一个人影?
20
师父出事了。
当我到达昆合园小区物业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一脸郁闷地坐在椅子上,卖力地跟两个胳膊上戴红箍的大妈争犟着。
“林凡,你来了正好。”看到我过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闪过了一丝尴尬,“你来跟她们说说,我到底是干啥的吧。”
“你是?”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妇女起身问我。
“林凡,”说着,我把警官证递了过去,“八棵树派出所民警。”
“哦——林凡同志,那这位老同志是?”妇女把警官证举到远处看了一眼,接着又抬头看我,确定无误后指着师父问。
“他叫石秀峰,是我师父。”
“哦——你师父。误会了,那可真是误会了!“办公桌后,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人眯着眼睛对师父说,“对不起了老同志,耽误你时间了。”
师父站起身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在向老人道完谢后,我陪着他快步走出了物业办公室。
回来的路上,师父阴沉着脸坐在后座上,始终一言不发。看到他赌气的样子,我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师父武断地打断了我的笑。训完我,自己却兀自笑了起来。
“这帮老娘们,可真他娘的固执,拿根鸡毛当令箭!”
“师父,您这就叫虎落平川被犬欺啊。凭您一世英武,怎么就栽到了小脚侦缉队的手里?”
“哎——一言难尽啊!”
原来今天一早,师父就去了昆河公园,他在公园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没想到这一歇却歇出了事。
大约十二点左右,那个师父前天在步行道上见到的艳衣女子终于再次露面了。她是从公园深处走出来的。她走得很快,急匆匆的,就像屁股上着了把火。在她身后,大约十来米远的地点是一个身穿蓝色上衣的中年男人。两人一前一后仿佛毫不相干,但师父还是从他们的神行中发现了一丝蹊跷。艳衣女子每走上一段,就会停下来向后张望一下,要不就停在路边拨弄一下头发,发现蓝衣男子走近后,才放开脚步大踏步继续走。
这是他发现的第三对可疑男女。经过两天的仔细观察,他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妖艳女人一般中午后才出来,傍晚时分是活动的高峰。另外,这些人的警惕性诡秘得像条蛇,一旦发现哪儿不对劲,立刻便会逃之夭夭。他曾跟踪过其中的两对,结果都是中途被发现,最后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当然,尽管跟踪失败,他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这些人活动的小区,有的甚至知道了居住的楼房,至于是哪一层哪一家,那就不清楚了。所以这些情况,他都一一作了记录,留待下一步去一一查证核实。
总结了上两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他没跟得太紧。一直等到蓝衣男子的背影,马上要从远处消失时,他才起身远远地跟上去的。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不能像上两次那样鸡飞蛋打了。
就这样,三个人放风筝一般地走着。上了昆河路,师父终于明白,这对男女的目的地,应该就是前边的昆合园小区。明白这些后他不再继续跟踪,而是转了个弯,快步向昆合园小区的西门走去。
来到小区北门和西门交汇的路口,师父在一家小卖店前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妖艳女人只要从北门进来,就必须从他的眼前经过。
大约两分钟后,妖艳女子终于过来了,紧接着蓝衣男子也从外边走进来。师父一边用手擦额头上的汗,一边交钱买了包口香糖,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透过窗户上的玻璃,他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从小卖部前面走过,走到一栋楼后拐弯不见了,便快步跟了过去。
“哎——那位同志,你是干什么的?”在一栋楼下,师父正准备抬腿上楼,不料身后传来问话声,只得把脚步收住,压低嗓子说,“公安局的,办案呢。”
“公安局的?你的证件呢?”一位胳膊上扎红箍的老太太,满眼狐疑地问道。
师父伸手掏了一下上衣口袋,口袋里空空荡荡的,他这才记起,昨天晚上洗衣服的时候,把警官证放在沙发上了,于是陪着笑说,“大姐,我真是公安局的,证件今天忘带了。”
“行了,别说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老太太瞅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说,“还磨蹭什么,走吧。”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正在执行任务。”见老太太滴水不漏,师父有些生气。要是照平时,他的暴脾气早就发作了,但想到自己没带证件,只好陪着笑脸说。
“怎么啦,怎么啦——”说话间,一位胳膊上挂着同样红箍的身材高大的老太太从远处走过来,边走边高声询问发生了什么。等到走到近前时,她把脸一沉厉声对师父说,“我当谁呢,原来是你。一进小区我就注意你了。说吧,到底是干啥来了?”
“我——”
师父简直有口难辩了,他有心把刚才的一切全部告诉两位大姐,可转念一想,即便告诉了她们,她们也不一定会信,再说这样就泄露了工作秘密,所以只得选择了放弃。随后,他在两位大姐的押送下,来到了位于地下室的物业中心。
回到单位,师父没顾上喘口气就去了魏大福的办公室,在他的建议下,一项行动方案随后便浮出了水面。
晚上九点,行动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展开。约莫夜里九点的样子,我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01—02,我是03,收到请回答。”是师父在呼叫我们。
“01收到。”苏勇率先答道。
“02收到。”我接着答道。
“一男一女,正沿昆河路过去。女上红下绿,男上白下黑,两人相距大约五米。预计十分钟后到达。按照一号方案实施。01、02是否明白。”
“01明白。”
“02明白。”
一号方案,意味着要等师父过来后,才能上楼抓人,目标是把人摁在床上。尽管标准有点儿高,但要想彻底堵住这些偷吃贼们的嘴,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十分钟后,路面上果然走来一男一女,女子在前男子在后,两人谁都不说话,看起来就是两个互不想干的人。看了一眼两人的装束,我知道目标出现了,就悄悄给师父回了个短信。等到白衣男子进到小区,我便远远地跟了上去。七拐八拐到了二十八栋楼下,这时候女子停下脚步,一直等到男子走近了,才抬脚走进了二单元。不一会儿,三楼靠左的一间窗户上亮起了灯。
十分钟过去了,师父仍没露面,二十分钟过来了,他还没到,电台无人应答,手机无人接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苏勇有些着急,因为担心错过抓捕的时机,便拍板开始了行动。抓捕进行得还算顺利,在开锁师傅魔咒般的呼唤下,那道貌似铜墙铁壁般的防盗门瞬间便瘫软了下来。随着门被打开,令人不堪的一幕出现了:这是一个大开间的一居的房子,中间用薄薄的三合板隔成了三个狭小的房间,每个房间摆了一张床,三对赤身**的男女正在床上享受鱼水之欢。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不由得想到了两个字:动物。眼前这三男三女,如其说他们是六个人,还不如说他们是六只动物更确切。尽管说食色性了,性生活跟人吃饭睡觉一样是人的需要,但如果人像狗像猫那样,没有了廉耻没有了底线,他跟狗猫又有什么区别?
出乎意料的沉静,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惊呼,更没有人叫骂。三男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被单把自己裹起来后,站在一旁默默等候我们的召唤。出乎我的预料,屋子里居然没有那名艳衣女子。
三个女孩的年龄看起来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是二十四五岁,最小的似乎还未成年,脸尖尖的,**扁扁的像只柿饼。毫无例外,她们的表情一律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男人们就不同了,尽管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但眼睛还是出卖了他们——六颗眼珠子如同六条受到惊吓的鱼,在各自的眼眶里四处乱撞。女子的淡漠与男子的惊慌形成的对照,不禁让我感叹人生的无常。究竟是什么,让这些正值花季的年轻孩抛弃了基本的廉耻之心?
简单的询问过后,三男三女均不能说出艳衣女子的下落,我们只好将他们带回了派出所。我很清楚,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又将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说句实话,尽管从事公安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我对公安的辛苦却深有体会,别的不说,单只一个熬夜就让人受不了。人不像狗猫,它们有惯于夜间活动的本能,这当然与它们的漫长进化分不开。人却不行,人类自从走出树林那天起,就确定了白天工作夜间休息的模式。然而迫于工作上的要求,这一模式却被许多人打破了。这些人中就包括我们。
我们回到派出所不久,师父终于回来了,一脸没落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他是在赶往小区的路上,发现了一个样子很像艳衣女子的人,便下意识地跟了一会儿,哪知那人没走几步,就一头扎进了一辆出租车。
“哎——就这样让她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师父斜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说,不知道他是在埋怨我,还是在埋怨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