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
眼下已是更深夜静时候,月色迷蒙,整个空气中都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幽深的巷道中阒无一人,只零星地亮着几点昏黄的灯火。清风拂过,火光随之微微摇曳,明灭不定。在这般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户宅院的高墙内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着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便是拔门销声,紧接着漆红门扇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两名手提风灯的蓝衣小仆走出来,立于石阶两侧。
钟郁娘亲自将卢象升二人送出门外,又向二人福了福身子,说道:
“今日二位大人惠临敝舍,郁娘荣幸之至。外子偶感不适,不能相送,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大人海涵。”
卢象升忙将手虚抬一下,客气道:
“哪里,哪里。今日冒昧登谒,又盘桓多时,叨扰甚久,象升心中已是不安。承蒙主人不弃,能为在下开释愚蒙,雪中送炭,在下深表感激!”
说罢,他拱起手向郁娘深深一揖。郁娘笑着回礼道:
“卢大人言重了。此事全赖傅公子出力,小女子不过是个牵线搭桥的人,当不得如此大礼。”
说罢,郁娘朝身旁的傅青主看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卢象升又朝傅青主恭敬拱手道:
“傅先生,此番象升幸得先生之助——”
“哎,行了行了”,傅青主急忙上前扶起卢象升,拍拍他的肩膀道,“您跟我客套就免啦!说实话,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这也算是在帮我自己出口气吧!”
卢象升淡淡一笑,略显局促地开口说道:
“傅先生如此说,倒让象升坦然了许多。不过……象升还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傅青主耸了耸眉毛,透着点小兴奋。
“在下想请先生明日一赴寒邸,诊治一位病患。”
“病患?”傅青主道,“可是卢大人的哪一位亲眷身体抱恙?”
“哦,此人虽不是在下的亲眷,却是在下一位恩人之女。只因自幼患有眼疾,不能视物,故前来襄阳求医。素闻傅先生杏林圣手,此前我也曾多方打听,不想今日竟在此得见,也算是机缘巧合。明日先生若有闲暇,还请屈尊一顾,不知可否?”
傅青主同郁娘对视一眼,耸耸肩,语带戏谑地笑道:
“看起来,明天可有得忙喽!”
“这么说,先生是答应了?”卢象升笑问。
傅青主将两臂抱在胸前,眼珠子朝郁娘那儿溜了一圈,调笑道:
“卢大人,郁娘是我的居停主人,凡事都听她的。所以这事儿还得我们钟老板同意才成!”
“啧”,郁娘轻打了一下他的手,佯怒,“真是个促狭鬼。救死扶伤的事情,我还能拦你不成?大人莫要见笑,青主他总是没个正经的。”郁娘转头朝卢象升笑道。
“无妨”,卢象升淡淡一笑,看上去轻松了许多,面色也不似刚才那么疲惫了。“那么,两件俗务,就多劳二位费神了。”
傅青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连带着还打了个大哈欠,咂吧咂吧嘴,带着慵懒的语气说道:
“好啦好啦,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人——”
正说着,道路深处突然响起呼喊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众人循声望去,见有一男一女面色慌张向这边快步跑来。卢象升看清来人,心下一惊,忙揪住那男人问:
“发生了何事?”
卢行忠和生官两人停下狂奔的脚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卢行忠一边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大人,出事了,丽生她,她失踪了!”
星月低垂,更深露重。长乐街空旷的道路上因为着了露水,有些湿滑,踩在上面发出有些黏糊的声响。街上人影幢幢,众人手举火把,分作几队,正散在各处寻人,焦急的呼喊声在半空中此起彼伏:
“丽生——,你在哪儿——”
“丽生——”
“丽生——,听到吗——”
卢象升一手举着火把,带着几名下人一起,寻遍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仍一无所获,心里不禁有些慌起来。尽管他一直迫使自己不往极坏的方面去想,但恐惧感仍旧向潮水一般,不可遏抑地袭来。
“大人,找到了吗?”
卢行忠和生官几个从另一条街道拐过来汇合。看起来卢行忠神色更加慌乱,一见着卢象升便逮住询问。
卢象升叹气摇摇头,卢行忠见状十分失落,低头不语。卢象升问生官:
“生官,你确定丽生是在这附近走丢的吗?”
生官的眼睛湿嗒嗒的,她看了一圈四周,点点头,带着哭腔说:
“没错。我们从鹿门寺回城,路过这里,恰好赶上这边的庙会。丽生小姐突然说她胸口发闷,想下车走走,我就陪她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没想到晚上人越来越多,一眨眼,就把小姐给挤没了。”
“诶——,都怪我,我当初就应该陪丽生一起!”卢行忠伸手抓着自己脑袋,十分懊悔道。
“好了,都不要自责了”,卢象升抚着卢行忠的肩头,一边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从时间上看,丽生走失是在城门关闭之后。只要她还在襄阳城中,事情就好办!”
“可大人,万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卢象升抬手制止卢行忠,“但光凭我们几个,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样吧,我现在立即去找唐知府,请他发动城中巡兵和坊正里甲,全城搜索!”
“好,大人,要快!”卢行忠发急道。
此时,在距离他们两道街之远的一条宽阔街面上,另一拨十多人的搜寻队伍也在积极活动。
“诶呀——,郁娘,我真的好困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傅青主垂着两条胳膊,蔫着脑袋,在路面上无精打采地挪动着脚步,浑像一根霜打的茄子。偶尔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瞅一瞅那个风风火火走在前面的女人,哀叹一声,又耷拉下去。
郁娘一手拈根细檀木烟枪,将碧玉烟嘴伸入口里,缓缓吸上一口,而后施施然吐出一个个烟圈。与傅青主正好相反,她的精神显得有些亢奋:这一路上,她都在一刻不停地支使、命令随从们,哪几个心细的,应该到巷弄里查探;哪几个嗓门大的,应该轮换着呼喊——与她平日里在酒楼生意上那种说一不二的架势一模一样。
尽管钟郁娘显得乐在其中,有人却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抗议:
“郁娘啊郁娘,您可真是古道热肠。小姑娘跟我们非亲非故,这大半夜的,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到大街上,深夜扰民——”
傅青主不满地嘟囔着,这会儿索性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干脆合上眼,跌跌撞撞地往前移动,任凭这两条腿把自己带到何处去。
郁娘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拿一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轻笑道:
“行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呀!”
“我没骗你啊,真的困死了——”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去下面赌钱啊!”
“老板娘,我一贫如洗,连房租都还不上,还赌什么钱啊!”
傅青主发泄一通。走着走着,他突然感到脚底踩着什么硬物,俯身一看,原来是一根镶着玉的金钗。傅青主心里一喜,“这回可拣到宝贝了。看来今晚没白跑一趟!”
原来城里的庙会、游会过后,街道上常常会有游人遗落的财物,最多的就是发饰、钱袋,偶尔能拣到一两样贵重的,便是一笔意外之财。襄阳城里就有人专门以此为生,有的甚至一夜便能拾到一箩筐。不过,看起来,今夜傅青主才是那个真正的捡漏王。
傅青主赶快将金钗捡起来,心头可谓喜不自胜。他想赶快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仔细品鉴一下这支金钗。他放眼四周,街道一侧有一间简陋的小瓦房,房门外边悬挂着一盏灯笼,亮着暗淡的光。
傅青主把金钗捏在手里,赶紧走过去,因为来了兴致,所以一改刚才的颓废样,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贫嘴:
“哎呀——,傅子曾经曰过:‘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老板娘,晚睡伤肾不轻,你不许我睡觉,就是在葬送我的终身幸福!”
说着,他倚靠在门边,借着灯笼散出的烛光仔细端详其手中的宝物来。当他看清楚钗子上镶嵌着的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翡翠时,心里更加乐开了花。郁娘一回头,见他躲在一旁傻笑个不停,不禁分外无语。
“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傅青主回神一瞧,看到郁娘不知何时到了边上,两只凤眼正死死盯着自己,胸口不禁微微一颤。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好男不同女斗”的原则,傅青主脸上立即漾出一个狗腿般的笑容,他将金钗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两眼眯成两条缝:
“老板娘,您看……这根金钗佩您正合适,能不能抵我这半年的房租和饭钱呐?”
郁娘一把夺过金钗,扬眉斥道:
“拿地上捡的糊弄老娘!”
“哎哎哎,你不要就还给我!”傅青主急忙夺回金钗,用双手紧紧地护在怀里,像个生怕失去玩具的孩子,“我还想留着给我的小云朵哩!”
郁娘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不料,傅青主护宝心切,动作激烈,这一下身子过于后倾,后背突然撞开门,手脚来不及挣扎,整个人便直接仰面倒了下去,“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傅青主屁股着地,正疼得嗷嗷直叫,漆黑一片的房屋深处竟突然响起动静,又转瞬即逝。
傅青主吓得“噌”一下从地上蹦起来,郁娘和手下几名家丁早已入屋,众人举起灯笼照亮,才见这瓦房原来是间废弃的磨房,正对着门的是一座大石磨,旁边凌乱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杂物。靠西面的墙壁上有一扇破烂的窗户,窗户下面是一小堆木柴和稻草。
“里面有人吗?”郁娘也清楚听见了方才的响动,便用烟杆轻轻敲了敲门板。
然而,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寂。
“奇怪,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的声音。”傅青主咕哝。
“你们几个,在房间里找找。”郁娘吩咐几个下人道。
这时,柴草丛后面隐隐约约飘出低低的啜泣声。两人先是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在确定了自己不是幻听后,便一起慢慢挪步过去,悄悄地拨开那堆柴草,竟发现有一名女孩卧在里面哭泣!
我在江南别离久,哪堪坐此对窗牖。情人道来竟不来,何人共醉屠苏酒!情人节,写给普天之下所有旷男怨女,祝我们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吧!下章预告:柳暗花明出奇迹,擒贼擒王熟戎机(朕就是喜欢押韵的标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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