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敢说敢做!”傅谨行毫不示弱。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谨行,我们手里有证据,拘留江令莞在情在理,你不用着急,我们对她没有恶意。”叶珉说。
“你不用和我解释,留着和小九解释吧!”傅谨行恶狠狠地瞪了叶珉一眼。
“这怎么又扯上阿宁了?”叶珉真是欲哭无泪。那个小魔女,要是真惹上她,他这私家侦探还要不要做了!
“令莞是阿宁最要好的朋友,要是让她知道你拘了令莞,有你好受的!”傅谨行终于冷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状态。反正有傅家这一层,令莞在牢里也不会受什么罪,与其现在这样胡搅蛮缠授人以柄,不如等案子查清再放人,才不会落人口实,到头来让令莞难堪。
叶珉与他相交多年,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想通了,松了口气,连拖带拽地把傅谨行拉走。
此时,令莞已经身在拘留室。说是拘留室,其实和牢房没有多大区别。
一张木板床,一套旧被褥,一个小窗户,三面都是水泥墙,铁栏封住了水泥墙围起来的空间。
和记忆中的牢房一般无二。
所幸,令莞不是囚犯,不用换囚服。
坐在墙角的木板床上,令莞伸手抱住屈起来的双腿,脸颊倚在膝盖上。呵,真是久违的感觉。
还记得被父亲囚禁的那两年,她一个人生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柴房,蜷缩在角落里,避开从窗纸透进来的光。像一只永远只能躲在暗处的老鼠,见不得光。无论冬夏,她都只有这一张棉被。夏天会蒙出疹子,冬天会冻出冻疮。她身上永远只有两套破旧的薄衣,洗得发白,裤腿拉起来露出一大截小腿,连破了都没有办法补一补。因为她没有针线,也没有碎布。她永远没有热水沐浴,只能从深井里打出一桶井水,冬天冻得牙齿都打颤。父亲每次来看她,都是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样子,皮鞭一下下打在身上。他发泄完了,收起皮鞭就走人,完全不管令莞身上有多少伤痕。也没有人敢给她送药,大抵也没有人知道。不过三个月,她身上就没了一块好皮。
这两年,当真是——暗无天日。
五岁那年,母亲走了,她被父亲囚禁。
六岁那年,母亲被捉回来,父亲带她去见了母亲,回来之后仍然被囚禁。
从牢房出来的那一夜,她就发了高烧,父亲不想管,但碍于情面,只好请了一个郎中来瞧。父亲明显不想让她好起来,但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夫看不下去,明天都到柴房给她治病。整整一个月,她每天都在和死神做拉锯战。最后,她赢了。
她活了下来。
老大夫可怜她,留给她一瓶伤药,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她不知道,那两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年半之后,四哥发现了她。四哥一向是家里最贪玩的孩子,他误打误撞发现了她,之后的日子,有了四哥的接济,才勉强好过一些。
母亲在进监狱的第二天暴毙。半个月后,父亲娶了新妇。一年后,父亲又多了一个女儿。小妹妹满月的那一天,父亲为她取了名字,叫芸微,江芸微。她将会是江家最受宠的小姑娘。
这一年,她七岁。
江芸微满月后,令莞被放出来。
那一天,她泡在热水里,那样舒服的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丫鬟服侍她沐浴,穿戴整齐之后,她去见了她的继母,江芸微的母亲——安念茵。
安念茵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嫁给父亲的时候不过十七岁,正是像花儿一样娇嫩的年纪。而江芸微,大抵也是随了她的相貌。安念茵很会做人,她拉着令莞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像母亲一样。服侍令莞的丫鬟一直明里暗里地提点她,要称呼安念茵一声娘。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连带着口型也做不出。
安念茵大抵也不稀罕这一声娘。她给了令莞最好的衣食住行,但是在令莞心里,她依旧不是母亲。因为她从来都是笑得虚情假意。
江芸微随了母亲,小小年纪就是一个美人。她很漂亮,一出生就是粉雕玉琢,全不似其他孩子,出生那会儿皱皱巴巴的。
她从小就受尽宠爱,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她看上了,就没有得不到的,也因此养出一副娇蛮的性子,族里的小孩子大多都不喜欢她。家里也就只有令莞肯带她玩。
令莞从小和大伯的次子、小辈里排行老四的江珩之交好,江珩之又在小辈里十分吃得开,因而有些人缘。江芸微霸道任性,多次惹人嫌。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和她玩了。在她身上,令莞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五岁之前,令莞也是这般。因为她是江家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但是,经历了这场巨变,令莞开始懂得收敛自己,八面玲珑去待人接物。
江芸微霸道任性,甚至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父亲唯一的儿子江珏之也毫不让步。江珏之也不喜欢江芸微,姐弟两个见面,常常像冤家一样吵架。江珏之不喜欢江芸微,反倒是更喜欢黏着令莞,当然,仅限于在父亲不在的时候。
思绪翩飞,毫无逻辑地在脑海里盘旋。
这座牢不可破的牢房,是她永远的噩梦。
她仍旧觉得,那一天,母亲躺在她面前,血肉模糊。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好像是倔强,是决绝,是讥诮,是不甘,是仇恨……复杂得让人心悸。却唯独没有——后悔。
那一段时间,仿佛一闭眼,她就能看见母亲的眼睛。高烧不退的那段日子里,那双眼睛总是在她的脑子里徘徊不去。
令莞打开钱包,拿出一本薄薄的小本子。这本本子十分陈旧,封页的线快要被磨断了,纸边也泛着微微的黄色。
这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无从知晓,这到底是她来不及带走的,还是她故意留给她这个可怜的女儿的一点可笑的念想?
或许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