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周澜大吵一架之后,孟清妍再也没有去过皇宫。那里有她害怕去面对的事情,有她害怕知道的答案。
自在孟府一别,孟清妍再也没有见过周辞。她想,除了对周澜的愧疚,恐怕还有对周辞的试探吧。她想知道,若是她和太子再也没有关系了,周辞还会不会来找她。
她想,她的心里是害怕的吧,害怕周辞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一场利用,害怕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话,来打发这漫漫长日,而那个人,恰好是能够出入浣音阁的她。害怕自己一颗真心错付,害怕周辞并不爱她。
在风月楼的日子很开心,阿绯人很好,细致周到,有几次还见到了秦美人,秦美人是个很爽朗的女子,让人很难不喜欢。人在热闹和充满欢笑的地方,会忘却烦恼。看着别人笑得很开心,自己也会很开心。她不喜欢整日里郁郁寡欢、愁眉苦脸的自己。她要做一个笑容明媚、幸福快乐的姑娘。
孟清妍再也没有见过在藏书阁里看到的那个男子,也并未向任何人提起,她甚至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那天回去之后,晚上她真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女子,承受着一道道雷电的打击。
有时候孟清宁和周衡会跟着她过来,不过来了几次熟悉之后,她便带着素素自己过来。阿绯有时候顾不上她,就叫她自己玩儿。
有一天孟清妍突然想到去台上跳舞,不过若是让父亲知道了,顾及要把自己拉回家打一顿,最终还是决定蒙上面纱。这样几次,倒也没人发现她的身份。
孟清妍不得不感慨风月楼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平阳最不缺的便是王孙公子,最不缺有权有势的人,若是寻常地方,孟清妍的身份肯定早就曝光了。然而在风月楼,她就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其中阿绯做了多少打点,她不知道,也没有去问。她最擅长遗忘,那些想不明白的,不愿意去想的事情,都应该统统忘掉。
今天她跳的是一支《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是一支很老的曲子,也比较基础,现在的很多舞娘都不学了,不过很对孟清妍的胃口,这一支舞,她学得很好,还曾经得到过因姑姑的夸奖。她记得因姑姑跳得时候,那采莲女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美丽,真实。
背对众人,右脚足间点地,缓缓转身,甩袖,掩面,旋转,双膝着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抬头,仰首望飞鸿,甩袖,收袖,旋转,我那情人啊,你在什么地方。她的脑海里浮现的事周辞的脸,那天的杏花树下,她跳着步步生莲,他吹着笛子。这样的日子,大概,再也不会有了吧。
低头退至后台,前面的欢呼声已经听不见了,眼睛有些泛酸。孟清妍,你是盼着他来找你的吧。要不然为什么跳起着思念情人的古老的曲子,就会想起他呢?这些天自以为渐渐好起来的心情,自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是自欺欺人吧。
一旁素素过来了,看到孟清妍有些发红的眼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孟清妍眨眨眼,努力想恢复正常,道:“没什么,许久不跳这支舞了,有些触景生情。好一会儿不见你了,你做什么去了?”
素素有些支吾道:“也没做什么,到后面园子里转了转。”
孟清妍此时心情不太平静,并没有看出素素的不正常,道:“可不要乱跑,来得人许多都是些达官贵人,若是冲撞了,可怎生是好?”
素素道:“小姐放心,依奴婢看,这地方倒是规矩得很。”
孟清妍道:“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你还是少走动为妙,这地方大得很,很容易迷路,当心四处乱撞犯了主人家的忌讳。”
素素道:“恩,小姐,奴婢知道了。我下次能不能不来了?”
孟清妍担心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素素平日里最爱跟着她,她也喜欢带着素素,素素为人谨慎稳重。这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倒让她有几分奇怪。
素素低下头道:“小姐快别问了,没有什么事。”
孟清妍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只道:“好吧,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尽管告诉我。”握着她的手,素素自打她十岁起就开始一直陪着她,这个中情分,便是说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素素道:“谢谢小姐。”
孟清妍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要真论起来,该是我要感谢你的地方更多呢。”
素素道:“对了小姐,今天我好像看到九皇子了。”
孟清妍楞了一下,道:“哦。”
他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这里人多眼杂,若是再遇到刺客可怎麽办呢?
素素见孟清妍脸色不好,以为是听说周辞来着烟花之地心里不高兴,接着道:“我不过远远地看见了,兴许是看错了。”
“许是看错了吧。”孟清妍道,一手将头上的钗环拿下,“快帮我卸妆吧。”
两人对着镜子倒腾的时候,听见帘子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穆荷姑娘,有人出八百金要请你去唱《越人歌》呢。”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换首曲子,别的都行,只这个《越人歌》,什么时候唱,要看我的心情的。”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
“虽然我们这风月楼规矩比较好,不可强迫歌女舞娘,不过你要知道,这风月楼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很红的人物,还是别太拿着架子的好。” 那男子道。
“这个就不劳你担心了。”女子声音答道。
“你还真指望着那周世子把你带回家当个小妾不成?”那男子笑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这不关你的事。”那女子声音道。
“得,我也犯不着在你这白费时间,等你把那些大人们都得罪光了,看你怎么在这儿待下去。” 那男子道,脚步声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