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妍躺在杏花树下,有时花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雪白的花瓣,红色的花萼,嫩黄的蕊,映衬着鲜艳的绿罗裙。
从景和殿出来,她的心就像这花似的一片一片坠落,她第一次对周澜说这样的话。原来所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刺,而她的刺,却只会刺向爱自己,肯把最柔软的一面对着自己的人,多么可耻,多么可悲。
她见过千百种的周澜,微笑的,大笑的,流泪的,颓唐的,却没有见过如此绝望的他。他常常把自己当成一个诗人,悄悄写下那些伤心的句子,又悄悄烧掉,在那个皇宫里,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看到他的父皇,就如同看到了他自己。
那天在景和殿说的话,无论出于什么心情,什么目的,只要是出自她孟清妍之口,对周澜来说,都是刺在心里的一把刀。她太了解他。
他也太了解她。了解这种事,与时间无关,与智慧无关,与性格无关,只看你有没有心,是否在意。她在等,等一个她与周澜的结局,怎么都会是惨淡收场的结局。这是她想要的结局,而周辞,也不过是一个结束了这漫长酝酿和等待的火折子。
她爱上了周辞,她得到了解脱,留下周澜一个人。
周澜在贵妃宫殿门前跪着的那一天,孟清妍也在挂着母亲与舅舅木牌前的杏花树前待了一天。
周辞来孟府拜访,孟老爷不在家,孟清宁叫来孟清妍身边的丫头素素。
“领着九皇子去见二小姐。劝她吃点东西。”孟清宁道。周澜一直都是孟清妍的心结,也许周辞,就是那个解开心结的人。
“是。”素素领了话,“九皇子,请跟奴婢到这边来吧。”
“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呆在杏林里,大小姐过去劝了也没有用。” 素素道。
“我宫里有人说你们小姐要做太子侧妃了?”周辞问道。
“这些日子好多人来府里打听这件事呢。小姐前些为了这件事跟殿下大吵了一顿,回来之后就是这副样子了,小姐跟殿下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一次大概是真的闹崩了。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素素说道。
周辞在杏花林里找到了孟清妍。素素退了出去。
“阿妍,我听说……你要做太子的侧妃……”周辞道。
“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孟清妍道,整个人都很没有精神。周澜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她相信。
“阿妍,听说昌西街那个卖糖人的大爷又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周辞道。
“阿辞,我不想去。”孟清妍道。
“你姐姐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周辞道。
“不是很饿,想要和母亲和舅舅呆一会儿。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就长在这棵大杏树里,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长大。” 孟清妍抬起头,望着杏树的枝干。
“阿辞,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人?拿不起,也放不下。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总是要跟别人说对不起。”孟清妍道,“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周澜的地方,可是再这样彻底伤害了他之后,总还是觉得很抱歉,很心痛。”
“阿妍……”那一刻,周辞突然觉得孟清妍离他很远,仿佛他一闭上眼,她就会在这杏花的清香里,消散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白色的杏花花瓣落下来。周辞走过去,想要抱抱她。
孟清妍躲开了,周辞的手就这样举着,很尴尬。
“容琪跟我说,她看见你和容珂在一起了。”孟清妍看着周辞,他今日穿得是自己亲手缝制的那件外衫。
“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周辞道。
“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孟清妍问。
“暂时还不行。是一些秘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让别人知道。”周辞道。
“你有太多的秘密了,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就算不说,也没关系。”孟清妍错开了眼神,不再看周辞的脸。起风了,他今日的头发只束了一半,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送入她的眼帘。
对于他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问过。她明白,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周辞身份敏感,很多事情不方便跟她说也是正常的。可是当真正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有些难受。原来到现在,她之于他,还只是个别人。
“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我……”周辞的神情也有些失落。
“好。”周辞转身,孟清妍叫住他,“阿辞。”
周辞的身子一顿,没有转身,静静地站在那里。
“路上小心。” 呆了一会儿,孟清妍才开口道。
“恩。”周辞答道,快步离开了。 阿妍,你到底有多在乎那个人呢?在乎的让我嫉妒,让我害怕。他的怀里,那只叫人从郇城拿过来的镯子。镯子,寓意圆满和传承,他还想着,这个镯子,要成为他们家的传家宝贝,以后还要传给自己的儿媳妇,孙媳妇。
“阿辞,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孟清妍看着周辞的背影,用轻的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眼睛渐渐模糊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