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入春,可天色依旧灰蒙蒙。
大抵是要下雪了,今年冬的最后一场雪。
这一场雪过后,春天就来了。
明明已是四月,天气却依旧冷得冻人。
花不语神色疲倦,面临着一天天记忆减退的折磨。
郁青也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跟她讲着她渐渐要遗忘的事情。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们正在回燕都的路上。
告别了百里谦之,她可以忽略他满目的舍不得与心痛。
却无法忽视自己身体的状况。
血凝丸被抑制住了,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语,天就下雪了,我们就到这镇上的客栈歇歇脚,明日再启程吧。”即连卿掀开帘子,柔声道。
花不语也顺着方向看了看天色,微微点了点头,先站起身子下了马车。
刚落地的那一瞬,她双眼昏花了,只感觉到一阵晕眩。
倒在即连卿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小姐!”郁青惊叫着跑到她的身边,担忧着她的身子。
花不语倚着即连卿的力站了起来,脸色一白:“无碍,只是最近……身子有点虚弱。”
即连卿抿唇,没有说话。
打理了好一切的即连律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道:“进去吧。”
他的目光淡然,仿佛没有看见花不语此刻苍白的脸色。
可只有他知道,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即连卿扶着花不语的那手上,恨不得将即连卿的手给斩断!
天,突然下起了大雪。
路上行人纷纷,雪花飘落在花不语的肩头,瞬间化成了水珠。
她的美貌本就是绝色,说是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此刻的她,一身雪衣,站在风雪中,更是美得不像话。
四月的天,竟然下了雪。
“天字号房只剩下一间了,就给不语住吧。”即连律将目光放在花不语的身上。
她的虚弱,他不是没有看见。
只是,他在自欺欺人,只要看不见她的虚弱,他就可以少一些愧疚。
“不可乱了礼数。”花不语冷然拒绝,“太子和王爷不必顾虑不语的身子。”
她的态度依旧强硬,更是让即连卿有些动了怒。
“既然不语姑娘身子无碍,那就继续赶路!”即连卿此话一出,谁敢拒绝?
即连律想开口,却被即连卿凌厉的目光给瞪了回来。
只是那女子面容虽然苍白,却没有妥协的意思,她轻笑,转身径自上了马车。
只是不知,如果即连卿知道,他的一句话,让几人这一路上的风险更是不断,是否还会如此失控?
顶着这极大的风雪,马车缓缓前行着。
这次出来,即连卿只带着自己的近卫羽末,即连律也不例外,带着玄烨。
这一行六人,虽然武功都不低,可如今花不语的身子虚弱,且武功尽失,也算是个拖累。
是以,才有了面前的这一幕。
眼看着马上就要经过那个小镇,纵使花不语不累,经过这几日的赶路,几个男子也是疲惫不已,有些吃不消了,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一番的。
可面前的黑衣人,各个都是死士出身,出招凌厉。
招式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但仅凭这几个死士,如何能够敌得过这武功都是上乘的四人?
郁青贴身保护着花不语的安全,却怎会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们的身份!
甚至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更是知晓他们的通病。
“他们是巫族的人。”即连卿面色有些凝重,长剑一指,又一个黑衣人倒地。
只见,郁青已经有些不敌,挡着那些人的招式的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玄烨绷着一张脸,过来支援郁青,一同护着花不语。
这些人的目的,他们谁也不知,究竟是是这君临太子?还是祁王?还是她花不语?
“噗——”刀光寒影间,郁青被长剑刺中,胸前的衣衫被鲜血染红。
“郁青!”花不语眸光骤然一缩,惊恐万分地看着那渐渐滑落的青色身影。
玄烨的速度却比她更快,已来到郁青的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持剑,眸子里尽是冰冷。
出招更是凌厉,可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能支撑多久?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向花不语袭来。
花不语手微微抬起,袖子里飞出几根银针,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每一根针,发出的方向、力道、速度都不同。
黑衣人瞬间倒地。
每一根针都扎在致命的穴道之上。
洁白的雪,被这一地的鲜血浸了红,显得诡异。
可花不语的目光只是盯着倒在玄烨怀中的郁青身上。
她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花不语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是百里谦之在临行前交给她的。
“给她服下。”花不语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玄烨。
玄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药。
眼看着那个小镇的门就要关上,如果赶不及,他们恐怕就要在这荒野过上一夜。
可郁青的状况如此,怎么可能熬过漫漫长夜?
“玄烨,你轻功好,即刻带郁青道镇上求医,我们会立刻赶去与你会合。”花不语当机立断,满地的尸体,也必须有个处理。
玄烨不安地看了一眼即连律,后者微微点头,玄烨站起身,抱着郁青,身影已经不见。
还不等花不语说出自己的打算,只见那两个男子已经动起手来。
她站在原地,衣袂飘飘,目光复杂。
他们都懂她的心思。
半晌,即连卿从一个死士拿着一枚令牌来到花不语的面前。
(不要问为什么是即连卿找到的,男主光环!)
那令牌,也揭示了那些死士的身份。
果然与即连卿所猜测的相同,他们是巫族人。
可究竟是谁?竟然大费周章地请了巫族的人想要除掉他们?
“护着我一个,成功逃脱巫族的几率,有多大?”花不语沉声道,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只见羽末倏然跪地,朗声道:“属下拼死也护主子周全。”
羽末是即连卿的近卫,失了羽末,便等同于失了左臂。
他的决心,有多大,花不语如何会不懂?
即连律拧着眉,没有出声,没人知道他心中的打算。
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花不语看他的目光,很奇怪。
似乎带着敌意以及防备。
“既然如此,我们分头去寻巫族入口。”花不语将目光看向即连律,“你同我一路。”
即连律没有反对,跟上了花不语的步伐。
只是,即连卿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看着那里去的身影,心里更是不是滋味。
“他跟我说过,你们是天生一对。”即连律好笑地出声。
花不语身子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失神只是即连律的错觉。
天生一对吗?纠缠三世都未必会有的结果,他们真的是一对吗?
一切,早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为什么这么做?”花不语一边仔细探察着地形,一边问道。
这话一问,就让即连律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身影在草丛里走动。
她……都知道了?
“那你呢?为了他,而背叛我?花不语,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即连律冷笑着反问,想起玄烨那一日不惜受重伤,都要给他带回的消息,他就怒得想要亲手杀死花不语!
对于即连律的话,花不语不可置否。
不论初衷。
是他向来的毛病。
“不,祁王要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花不语如是道,心如止水。
这是事实,没有谁会觉得,即连律不敢杀花不语。
本来啊,只要替他完成了使命,她就该死。
想起自己的娘亲,花不语心中的悲痛又强烈了几分,却硬是被她压制下。
“我说过,你休想背叛我!”即连律怒吼出声,对于花不语的冷淡,他受够了。
花不语垂眸,却突然眸光一亮,轻声道:“入口在这。”
即连律收起自己的脾气,走上前一看,只是一个枯井。
巫族的入口,竟然如此隐蔽。
发出了专属信号,即连卿与羽末很快就赶了来。
“这……不是巫族的入口。”即连卿皱眉,“是出口。”
听到这话,花不语抿了抿唇,目光扫过四周,指了指某个方向。
“这应该是了。”石洞。
这是一个石洞,洞口只能容纳一个人。
周围有草丛挡着,如果不仔细看,定会忽视这真正的入口。
“擅闯巫族,你知道会面临什么。”即连卿皱眉,不确定地再一次问道。
这依旧是蛮夷的地盘,然而……或许只有巫族人……才能为她解掉这蛊毒。
她很怕,怕只要一睁开眼,她就会忘了面前所有的人。
很怕每一天醒来,都是新生的一天。
“唯有一赌。”花不语肯定地道,目光微黯。
她不知道,这一进去,将面临什么,但却是必然的。
可她不想让人陪着她送死。
“到此就可以了。”花不语转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洞口,“你们走吧。”
直到此刻,听到花不语这一句话,精明如他们二人,怎么还会不明白花不语的心思?
她方才明明有能力出手,为何不动手?却只等郁青受了伤才动手?
为了支开郁青。
“我们如何能走?花不语,你不要自以为是替我们做决定!”即连卿瞥了一眼即连律,冷然道。
他怎么可以放她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而且还是她武功尽失的时候!
“花不语从来都是惜命如金,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所以,你们走吧。”花不语依旧强硬。
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做出让步。
即连卿,她不想他死。
为了那第一次见面,他救下她,她会尽力护他。
她不管前世究竟有什么纠葛,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所以她不想过分探究什么。
即连律,为了她的使命,为了那梦中,他撑着最后一口,只为听她一声‘祁哥哥’,她也不会让他死。
四岁那年的陪伴依旧是她心中最柔软的记忆。
纵使有一天会忘记,她也不要让他们……看着她忘记!
就让她最后再自私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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