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窸窸窣窣地把自己的心得摆出来,即使是电脑写作也把笔记本转过来朝着老院长。
老院长刻意地把视线朝陈果实那里扫了扫。陈果实微低着头,神色像是彩票开球前的观众。
老院长心里轻哼一声。在德国医学交流的时候,陈果实以那个清秀男孩为由,在收尾的一天请假去魔幻森林旅游了,让他一把老骨头在收尾宴会和一帮德国先生鸡同鸭讲,也不是没有翻译官在旁,但重点是大家都想和陈医生聊聊嘛。
果实正随意地翻看着桌面上的资料,当做院长不存在的样子让院长更眯了眯眼睛。
“我要下去看看谁没有写工作心得。”院长踱着步子来到陈果实的旁边,“你没有写。”
院长抖着脚尖,然后跟陈果实右边的助理姐说:“助理问一下这位医生的名字,记到册子上。开完会后册子上的所有医生到我办公室。”
然后院长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前走。助理姐在这里已经工作三年,甚至是“实在”的粉丝,她尴尬地看了看果实医生。
果实医生随意地耸耸肩,“我叫陈果实。”
如果院长不总是以这样勉强的方式把果实医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那么果实先生也不会在此刻嫌弃地撇撇嘴。看到果实先生嫌弃的模样,老院长敲了敲桌子。
“果实,把你叫过来可是有正事要跟你谈!”
果实先生偏着头笑起来,嘴里说的话听起来太客套了:“院长,我一直都忙着工作,医德医术都在呢,没什么好谈的。再说了我的项目正在关键步骤,院长总要给我时间吧。”
老院长眼里精光一闪。“就是关于你那项目的事情。”
果实先生收起笑容,眼里敛进认真。
“警方给我们发来援助请求。他们的犯罪心理顾问最近遇到困难,需要我们派遣一些权威的精神心理专家。”院长把一份文件推到果实医生前面,“本来这份工作不适合你出面,但是我觉得这个或许你会感兴趣。”
地下d/>s俱乐部的调查中,前段时间的一次活动解救到所谓的“su&b”男孩一名。男孩精神表现异常,但又是一条重要线索。
“他们的犯罪心理医生并不擅长这个,而且我们院做过相关资料的也很少,不过,你嘛。”老院长不说话了,只是淡笑着注视果实。一旦真的谈到工作问题,这位八卦又斤斤计较的老院长,总是会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气场。
陈果实也淡淡地笑了笑。“非做不可?”
老院长拿起水杯,吹了吹上面氤氲的热气。散开的热气变成白色的游龙钻出来,悠悠地朝果实袭来。
“是你想做极了。”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在警局里处理事情的慕斯抬了抬头,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名字。他按了免提,又低下头去。
“慕斯,晚上要不要出去玩玩?”亭之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
“不了,最近有点忙。等会儿还要接待一个客人。你刚回国,好好休息吧。”慕斯轻声说,眼睛跟随着手上眼花缭乱的资料。
“都回国好几天了,早就倒回时差了。就是很无聊嘛。哎算了算了,你忙起来就是要命的。”里面亭之嘟囔了几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让你男人注意你的作息,别到时候又给我整进医院了。”
慕斯无奈地露出一个浅笑,对着手机和亭之再聊几句就挂断了。慕斯揉揉眉心,又看了看手里的资料。
“所谓d/>s,d是指dia(统治,支配),s指su&bssiv(顺从),是建立在双方同意基础上的某种特定的相互关系。一般在d/>s关系中,把站支配地位的称之为d,把站顺从地位的称之为su&b。
相较于其它一些显性的身体折磨关系,d/>s更侧重于精神的支配与臣服。在一段d/>s关系中,双方通过征服/>服从的心态、逻辑,获得现实价值的满足感。有学者认为,d/>s属性是天生的。”
心中一阵烦躁,慕斯揉了揉眉心。各种各样相关的资料,都显得浮于表面。看了看手表,请的那位精神心理专家应该已经要到了,慕斯把桌上的资料都收好,拿起外套,朝外面走去。
看到那位专门邀请的精神心理专家,慕斯还难得地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朝来人笑了笑:“没想到是果实医生啊。”
陈果实也略微有些诧异,但想明白后就得体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不过今天我们只谈工作,跟我来吧。”慕斯朝身边的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便明白地退开了。
陈果实随着慕斯来到警局专门设有的监管房。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人在最深处的一个房间站定。
“本来没打算将那孩子安排在这里,但是他觉得这种地方待着最有安全感,我们也就没办法了。”说着,慕斯将门打开,陈果实感受到里面昏暗的光线,眯了眯眼睛,然后随慕斯进去。
那孩子正在睡觉。不过,他是趴在地上的,如同朝拜的信徒一般虔诚,一丝不苟地跪着,上身趴在地上。如果不是那均匀起伏身板,还真看不出是在睡觉。
“今年16岁,对他们这一行来说,其实已经不了。”
但是这个孩子看上去只有1岁左右,他瘦得厉害,但却不是那种灾难性的瘦弱,更偏向于一种刻意的骨感。
“我们将他所谓的‘主人’抓捕了,顺带着将房间里面被虐待的这孩子带出来。可这孩子却显得很不安,一直问我们‘主人’在哪里。我们没办法,跟他说‘主人’已经被杀死了。可他却不信,他说他感觉得到主人的气息,主人还活着。”
那孩子看上去确实是这么敏感的。即使陈果实、慕斯和他中间有着一道隔音的玻璃门,他似乎还是感受到有陌生人的到来,睡觉的状态开始显得不安。
“前几天,审判结果已经出来,那个混球背后所做的事情太多,已经被枪决。处刑那天晚上,这孩子就开始哭闹,他抱着一根柱子,说‘克罗西亚先生已经离开人世,我又是孤单一人了’。我们最厉害的那位犯罪心理顾问也束手无策,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孩子能体会到这种程度。”
那孩子开始辗转反侧,但仍旧跪着,只是身体在扭动。
“本以为他主人的死去对他来说是解脱,可他却陷入一种更大的惶恐。甚至哀求我们的警员给他几棒子,还让我们把他关进警局最深处最黑暗的屋子。可他明明是个受害者,我们也很难用对待罪犯的方式来处理。不过,给他送来的食物他都不吃,睡觉也总是跪着。询问的时候让他坐下来,不一会儿他就受不了了。他说他能容忍的最底线是站着,当然跪着最舒服。”
孩子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是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只是这漂亮里面带着很让人窒息的脆弱与苍白。
fragil,陈果实目前只能想到这个词。他像个易碎品,但却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自己摔在地上。然而如同巨人不能举起自己,这个孩子很难将自己打破。
“总之,果实,如果我们能在他口中问出些有帮助的信息,我们都会很感激你的。当然,如果你能把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这样子搞清楚,大概可以说是,互利双赢?”
慕斯把玻璃门打开,忧心地看了看里面的这孩子,“两个时之后我们会开门,当然你放心,我们会监控着,如果你感到威胁想出来可以随时打手势。”
说罢,慕斯歪了歪脑袋,拍了拍果实的肩膀,然后顶着一头卷发离开了。说起相貌的精致程度,慕斯和这个地上的男孩不相上下,只是慕斯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清爽的生命味道,鲜活得像株清晨的植物,而地上的男孩,则如同蔫蔫的枯叶。
或者枯叶蝶。
他颤抖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胛骨,如同枯叶蝶振动的翅膀,在迷茫和恐慌中,转过头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陈果实,然后又受惊地收回目光。
他的身体在抖动,极其缓慢细微地转过身子,调换方向,朝着陈果实跪下来。他卑微地伏在地上,纤细的十指抠着地上的瓷砖。果实沉默地观察着这孩子的动作,本来想请他先坐起来,但转念一想,果实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房间的另一头,一半有昏暗的光线,一半几乎是隐匿在黑暗中。在光影分割的中间,放着一把简陋的铁质椅子。果实先生优雅地转身坐了下来,他平静地往后仰,并且交叠起双腿,下巴昂起。
那个孩子看到果实这样的行为,没有觉得排斥,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身上的颤抖停止了一些,然后抬起脑袋,怯生生地看着果实。
“过来。”
果实的语调很平静,低沉的嗓音在房间里显得尤为质感。
男孩感激地点点头,快速地用膝盖爬过来。他跪在果实脚边,殷切地盼望着果实接下来的话语。
“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你下一个d,所以不要对我怀有相当的期盼。”果实睥睨着这孩子,这孩子乖巧地点点头,没有任何的其他情绪。
“其次,”果实顿了顿,看着这孩子纤细苍白的脸,“我会给你找到新的d,在这段时间,你要乖巧地等待我的消息。”
那孩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显然的害怕,但是他却下意识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不自觉皱起眉毛,果实思索地看着这孩子。可这孩子却害怕地低下了头。
“先生不满意了。”这孩子的蝴蝶骨如同一对翅膀,在这黑暗潮湿的房间中微微地扇动。
果实压下心里的想法,低下头,对着这孩子露出一个温和明亮的笑容。“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对你发脾气。”他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如同幼兽一般,这孩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宝贝,你忘记告诉我名字了。如果不说,可是会有惩罚的。”果实低下声音,如劝哄般的语调,话语中却带着一股子严厉的控制感。
“寸光阴。”这孩子快速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如同准确回答了老师问题的学生。
“好,光阴。”陈果实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站起来,打算离开。他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待下去了,就算心理素质再强,头一次面对活生生的su&b,还是有些吃不消。
“先、先生。”这孩子跪下身子,心翼翼地抓住陈果实的裤脚,“等待的时候,我可以跟着先生吗?我住惯地下室的,不会占用太多空间。”
陈果实犹豫了一阵,但是看到这孩子期盼的眼神,又有些不忍。果实把眼神投向上方的微型摄像头,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正在监控室里看着的若干警员,都吃惊地看着屏幕。慕斯坐在中间,神色复杂。收到陈果实的询问表情,慕斯吩咐旁边的一个警员去给陈果实开门。
“这个陈医生还真有两把刷子。”犯罪心理学的顾问也坐在旁边,“只是他把自己作为d置换进去,与犯人进行对话,不怕自己陷进去吗?”
慕斯沉下脸,看上去有些凝重。“你为什么不考虑,有可能这只是一种天生的属性,而非病态呢?”
犯罪心理顾问诧异地看着慕斯。“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会有d这样天生的属性存在?”
慕斯盯着屏幕里面的陈果实,皱着眉头。“以前不信,现在开始怀疑了。当然,先生,依你的想法,如果你能做到像果实先生这样敬业,不把那孩子当做一个精神病来看待,或许我们早就有进展了。”
没错,这位高智商的犯罪心理顾问一直认为那孩子的精神有问题。然而,看完果实和这孩子的对话,慕斯认为,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是su&b,天生喜欢被征服,天生的拥有一道希望被占有的,缝隙。
那些人,有自己的群魔乱舞之地。比如现在热闹非凡的舞厅里面,简易的su&b竞拍正热火朝天地进行。
一个装束暴露的俊美男孩子正在舞池中央跳着非常挑逗的舞蹈。周围一片叫好声,不少垂涎的声音响起。
“各位,今晚提供的这位孩子名叫彭斯,如火一般热情的彭斯。他是我们从d俱乐部淘来的su&b,而且,是个全新的孩子,各位,不知道谁想带走他?”带着面具的主持人拿着麦克风,朝着躁动的众人呼喊,“起步0000,请各位随意竞价。”
居然也叫彭斯。坐在角落里的亭之不由得笑出来,他摇摇头,觉得生活总是巧合得让人发笑。不过,亭之这短促的一笑,倒是吸引了周围几位的视线。
今夜,在这里的亭之,褪去白天的精英打扮,上身仅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下身是紧贴长腿轮廓线的黑色皮裤。除了肩膀上一条银色长链随意挂下来,扣着腰间皮带,还有一顶精致的牛皮尖钉项圈,扣住他白皙的脖颈。
他化妆了。精致的眼线把他眼角的笑意勾勒地魅惑众生,咬唇妆给人一种可侵犯的错觉。清丽如水的五官在妆容后变得异常漂亮,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凌冽的禁欲美,可是,一旦笑起来,就颠倒众生,妖孽倾城了。
没人认得出来,他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一丝不苟设计图纸的方亭之。
“fag,你笑起来真好看。”旁边一个女人朝亭之善意地笑了笑,周围的人都起哄。亭之也没说话,就任由她们胡闹。
“fag,你都好久没来我们这玩了,今天过来,是不是想找一个d领回家?”一个男人端着酒杯靠近亭之,亭之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
“别不说话啊,fag,虽然d是稀缺资源,但是想要标记你的人可不少,瞧,左前方沙发又数第二个,那个自从半年前见过你一面,就时不时过来玩,还要老板帮忙提醒,你如果来了就给他发消息。”
亭之皱了皱眉。“怎么?我的行踪他还能给透露出去?”亭之口中的他是这家&bar的老板。
“别生气,fag,老板可没有告诉那个男人你的行踪。只是今天他恰巧在罢了。”端着酒杯的男人讨好地笑了笑,“我们老板最疼的不就是你嘛。”
大家都知道经理对亭之有意思,奈何亭之不是店里的su&b,没人能强求他。就算之前有几个人对亭之用了些手段,都不知为何没有成功。虽然有人传一些风言风语,说亭之有怪癖,但效果明显,后来再没人敢来骚扰。
“fag,你真的是su&b吗?”一个女人好奇地看着亭之。这个舞厅有附带提供su&b,然而大部分人都明白,这里所谓的su&b基本都是掺假的。
就算在这个&bar里戏耍的客人,自己也无法肯定地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su&b或d。他们只能图个名义上的乐子,在高压的现代生活里,普通的酒吧都泡腻了,这种所谓“设定”的酒吧,真让他们血脉贲张。
“你觉得su&b是真实存在的?”亭之浅笑着回看那个女人。
女人被亭之看得心里一颤,吞吞吐吐地说:“他们都说你是少有的su&b,可我觉得,如果如果你是正常男人,也挺好的”
无奈,周围的几个人都瞧了瞧亭之的脸色。亭之仍然笑着,不是听不懂,他就是觉得没必要摆脸色。
“我是不是su&b无从得知,但我确定自己不喜欢女孩儿,真可惜了。”亭之朝面色僵硬的女人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往舞池中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