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东寒王宫都在忙碌大婚事宜,我却暗戳戳地在为逃离做准备,虽说这么做对不住东寒王,但这也怨不得我,若非他们强人所难我又岂会不择手段?有因必有果罢了。大婚的新服与金饰在前一晚被送到长流宫,侍女们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个个脸上扬着灿烂的笑,与她们比起来我就是闲人一个,闲散在摇椅上看着她们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却觉得有些可笑,这婚,不过是我金蝉脱壳的良机,奈何他们竟如此欢天喜地。
梓岚急急走来,俯身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大人,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朝她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明日就大婚了,大人真的不想试试那新服合不合身?”梓岚试探地问我,带着些疑惑。
“不必了,明日事明日做。”我优哉游哉地回道。
“王上特意遣了司礼女官前来,这会儿正在外头候着呢,大婚礼仪尤其繁琐,司礼女官能帮大人不少忙,大人要不要见一见?”梓岚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虽说是场戏,我却不能丢了他东寒国的颜面,也算是我为东寒王最后尽点心,不过既然他想要我学这些无趣烦神的礼仪,那索性由他东寒王亲自来教,就算这后面几日我出了岔子那些文臣武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他们的王上亲自教出来的。
“梓岚,挑两个人带上大婚的金冠珠簪,让她们随司礼女官去复东寒王的命。”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肃舞将军亲自来了长流宫,还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请大人移步倚荷亭,王上在等您。”我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忍不住停下来轻抚他腰间从不离身的未渊剑:“与聪明人打交道着实方便,单这一点来讲,我还是挺喜欢东寒王的。”肃舞紧了紧握剑的手,依旧沉默。
东寒王两手负于身后,面朝芙蕖湖,迎风而立。这满湖的绿色已渐黄,我立于他身侧,道:“东寒王想看这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怕是要等明年了。”
“这满湖的芙蕖大人可喜欢?”
“无甚喜欢。”
“那我即刻命人将它们通通除去。”
“芙蕖虽非我所好,却是旁人所爱,东寒王又何必如此?”
“大人让司礼女官带回金冠复命,可是悔婚了?”
“东寒王睿智过人,岂会不知我意欲何为?”
他重重叹气,道:“我知你心意难平,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为难自己,我欠你的,用余生来还。明日起你便是东寒国后,是我的妻,以后你想要的一切,就由我替你去取。”东寒王当然明白我心不在此,却还想用一生无忧换我顺从于他,当真让人无奈。
我苦笑,悲哉六识,沉沦八苦。其中之一是求不得,我想要的,到底是求不得还是得而复失?若追根究底下去,怕是也寻不出个明白。略感倦意,索性褪去靴袜坐到湖边,将双脚伸到水中,湖水的清凉顺着脚直往上爬,沁到心底:“东寒王,这世间最吸引人的,是大风烈酒和孤独的自由,你可愿替我取来?”
他沉默不语,身形挺直如一尊石像,素白的长袍被湖风吹起,轻拂过我的脸颊,遮了双眸,这满湖的绿黄便登时模糊成了烟色。他又怎会不明白,我想要的他就算能取也不见得愿意取,这婚本就掺杂了太多与爱无关的因,自然结不出与爱有关的果,万事不可强求。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他会做什么,但我清楚,就算与爱无关,伤害也无法避免,抱歉也只能放在心里了。故意抬腿用力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他的长袍,我仰头调皮地朝他笑:“其实如果纯粹些,我们也许会成为布衣之交也说不定。”
他垂眼看我,嘴角上扬:“为何?”
我慵懒地看头顶的云随意飘过,越来越远:“自然是因为我很喜欢像你这般长得好看的人啊,秀色可餐。”
他眸光一沉,突然俯下身子将我拉进他怀中,一手揽上我的腰一手擒住我的脸低头就是一吻,我毫无防备,甚至忘了反抗,他满足地放开我,邪魅地笑:“今日这餐,大人可还合口?”
不曾料到东寒国的民风竟已彪悍至此,光天化日都不带讲个你情我愿的?随意玩笑一句就被如此轻薄,太过分了!我红着脸用袖子拼命擦拭双唇,躲开他的眼神极不情愿地连连点头:“合口合口,合口的很!”我若是敢说个不字,还不晓得他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且先为了我的将来屈上一屈。
他笑着将我的双腿从湖里捞出,拿出条帕子替我擦拭:“已入了秋,总这般好水病了可不好。明日便是大婚始日,按古礼今日你我本不能相见,可你拒见司礼女官,又将金冠退回,莫不是要我亲自教你礼仪不成?”
我接下他手中的帕子,揶揄道:“你是国君,被旁人看到可不好,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若愿亲授礼仪于我而言再好不过,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想求一求你,你为我备下的那顶金冠很是华美贵气,一看便知是世间至宝,可我向来偏好素雅凡物,金冠太过沉重,我恐承受不住,失了东寒国与你的颜面这罪可就大了,倒不如准我免冠素发行大婚之礼,也算是别具一格。”
他扶我起身,道:“依你。”
“多谢东寒王体恤。”
他轻握住我的手,又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何不愿喜欢我?”
“东寒王权倾天下,天下佳人任你随意挑选,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亦不少,不必如此伤情感怀,也算你我成全彼此。”不管身在何处,我从不曾忘记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今日这一切,皆因我是你们的棋子,我不厌你已是大善,“喜欢”二字从何谈起?
他忽然抱住我,双眸笑得弯成弦月,却明媚得让人忧伤:“若是日后大人于我有意,一定要告诉我,可好?”
我无奈,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