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禹平时最怕薛家大小姐,此事缘由也曾向梁风海讲过——
“公子,这府上谁都可惹,那大小姐不能惹。她前世是混世的魔王,恶鬼的将军。我觉得自己够浑了,她比我厉害。对我非打则骂,扯我头发,撕我裤衩,这都像是女娃家干的吗?我那时才几岁啊,对我身心造成了永不磨灭的损伤。
“唉,那年我八岁,正是威武雄壮的年纪,对这个世界充满无限的遐想。有天我去库里找喜儿他爸。人不在,角落一个托盘里放了几件裤衩。库里的东西都是存箱上锁的,放在角落的大都是喜儿他爹给喜儿留的,好处都让那小子占了,心里不忿,便把裤衩套自己屁股上了。还别说夏天穿着挺凉快,正合身。
“隔天我陪几位少爷见先生,魔王也来了。她比我们大二三十岁,也凑热闹要读书。学就学吧,见我裤衩好看,非要抢,说是她的。再是大小姐,总不能让我光屁股吧,还讲不讲理。我是英雄无敌啦,谁知她吃猩猩奶长大的——呃,你别告诉奶妈是我说的——她吃大黑猩猩奶长大的,力大无穷,楞是撕下一块面料外加一把头发。
“不讲理吧,就这样她还哭了,合着揪的是她头发啊?疼得我上蹿下跳,她还哭了!
“后来啊,听喜儿他爹讲,说我手快拿走那个,是夫人买给两位小姐的衣服,不是裤衩而是夏天女孩内衬的短袖上衣,一共没几件。撕扯那天,大小姐身上穿着一件,我屁股上套着一件,两件还是同款。
“你说我冤不冤,别笑,你说我冤不冤?我哪里见过女娃内衬的衣服?
“自那以后,大小姐见我先是爱理不理,之后便冷嘲热讽。更有一次,我偷偷摸摸要往喜儿房里扔炮仗。谁知黄雀在后,我刚一点燃,小腿就被踹了一脚。正要骂街,想起手中的炮仗,赶紧撒手,炸在自己脚上。没来得及喊疼,喜儿那孙子出来了,说我暗算他!这他妈有暗算人伤自己脚的吗,叮咣五四打我一顿。等我反应过来再找那踹我的孙子,只见魔王站在远处笑得前仰后合。堂堂薛家大小姐,总往下人房间跑,羞不羞,羞不羞?
“再后来,少爷读书也不让我陪了,都说怕我带坏小少爷。只有我知道,是老爷疼我,怕遭大小姐毒手。可惜了我的聪明伶俐,继续读下去,也考个皇帝,中个状元什么的。
“即便到了酒楼,魔王还不肯放我,隔三岔五地向喜儿打听我的消息。那孙子不仗义,知无不言,害得我走夜路格外小心。不是我挑拨你们姐弟关系,真的要当心。切记切记!”
这大小姐闺名以茹,年岁与梁风海相同,均是十五周岁,比那梁公子早生几个月,占了个姐姐。其父便是薛家之主——薛仁。薛仁虽是商人,但做的是水运买卖,有些势力,沾染些匪气。教育姑娘,并没包着裹着,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只要女儿喜欢就让她学。这姑娘性情开朗敞快,为人既精明又耿直,对待下人骂是真骂,疼是真疼,全府上下对其尊敬不亚于其父。
也就是小禹,说她是混世魔王。不过别说,多少沾点边儿,小禹进府之前真有那么段时间,整天哭哭闹闹,砸锅摔碗,要什么给什么,给什么扔什么,大伙儿喝号“小祖宗”。不过那是什么年份的事儿了,以茹越长越大,越来越像个女孩儿。只有小禹没把她当过女的,这才生出无数矛盾。
魔王小姐见小禹应了差事,便不再关心,转身离开了。
小禹跟薛喜去干活,又斗了一回嘴,说说闹闹就谈起薛柱,“哥,竹儿他娘怎么了?”
“他娘?哦,那是我在小姐面前遮的谎,这小子跟你学坏了,知道今儿有体力活,溜了。”
“什么!合着我好不容易放回假,是给他顶班!”小禹大恸,这体力活可比酒楼跑堂工作量大。直叹自己命犯太岁,倒霉到家。又暗骂薛柱、薛喜和魔王小姐欺负老实人。
这翻土的活本就干了一早上,半个时辰左右便干完了,并没小禹想的那么麻烦。只不过用到平时不怎么活动的肩臂,肌肉有些酸痛。小禹怕自己又被哪个衰人抓了壮劳力,脚底抹油跑出薛府,一眼便看到斜对过的挂滩。
这卦摊已经在此摆了好几天,小禹出去的早回来的晚,倒是从没碰见。今天从薛府出来,心里憋屈,暗叹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就在这时,看到算挂的,心里高兴,便要算命。真的就为转运而来吗?怕是好玩占了一半。
“大叔,我姓洛,叫薛小禹。我要算命。”
先生听了这话,心想,这都是人话啊?况且谁问你了?未等开口,便见小禹就势要坐。急忙阻拦“别坐、别坐!”,哪还拦得住,小禹一屁股坐在卦摊前。
这先生向右瞄了瞄,只见拐角卖糖葫芦的对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先生将视线移回,无奈地问道:“小哥,要问什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又勾起小禹邪火“问什么?这都看不出来,你算什么先生?罢了,我就想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什么时候能够转运!”
先生不怒,又问:“是要算挂,还是要相面,或者测个字?”
“相面吧,算卦我扔得比你好。”
只见先生身子前移,盯着小禹脸,看了一会儿,久久不说话。小禹也打量先生,这才看清眼前这位相貌不俗,方正脸,山羊胡,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小禹看得表情丰富,旁人看来倒不知是谁在给谁相面。
又过一会儿,先生才说出几个字——“真黑啊!”
小禹一听就怒了,差点掀了先生卦摊,“你玩我啊!我知道了,你是欺我年纪小,没钱是不是!”说着从怀里掏出银子,“瞅瞅!这是什么,见过吗你?”
先生心想,二钱银子我没见过啊?打了个呵呵,道:“小哥休怒,跟你逗着玩呢,我观你虎头燕领,天庭高耸,眼有定睛,耳厚唇红,是大富大贵之相,倒没发现有什么厄运,想来一时不顺,小哥不必介怀。”
小禹一听便乐了,佯怒道:“是不是真的啊,你说得跟其他先生不一样啊。测个字吧,我看你相面不行。”
先生也不搭话,找出一张方寸纸片,将其与毛笔一起递给小禹。小禹刚要书写,又想起字迹难看,怕先生笑话。将笔一搁,“我怕你拿我墨宝卖钱。看手相吧,别的我不信。”说着便将左手伸了出去,这手伸的嚣张,差点杵到先生的眼。
先生愣了愣,心里嘀咕,“出门唐突了,手相没学啊。算了,随便说几句,打发走完事。”将手拿下来,煞有介事地看着。
突然先生表情一变,紧紧捏了捏小禹的手,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小禹被他举动吓到,心想,这神棍没招了,闭着眼看相!
过了一会儿,先生睁眼撒手,身子后仰,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呵呵一笑,道:“方才倒是真的看错了。小哥虽是大富大贵之相,奈何出生平凡,又命犯小人,要接受七七四十九道厄坎,若无破解怕是霉运缠身、一生不幸啊!”
小禹重重地点了点头,“太对了,我就是命犯小人!”小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魔王小姐,心想四十九道坎儿也没什么,在魔王手中就已过了四十坎了。回过神又问“敢问先生,怎么破!”
先生先是一乐,又郑重说道:“九月初九,前往兆华山,山门有二童子,按其所说,厄运可除。”
小禹不说话,将银钱收入怀中,站起身就要走。先生一愣,问道:“小哥,这是做何?”
小禹大怒,“匹夫,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那兆华山是什么地方?岂是凡人可去,外地人走到那,不知失踪了多少,我土生土长,你想诓我!?”
小禹所言非虚,那兆华山离民乐不过十几里路,山清水秀,植被茂密,却被人视为禁地。单是走近兆华,就没几个活着回来的。有那命大的,在山里绕了几天,饿得头晕眼花,产生幻觉说是被神仙救了,让其千万别再前往。神仙都发话了,何人敢去。今天这算卦的,刚说出一个“兆”字,小禹便预感不妙,这玩笑,性质太恶劣了!
先生听到小禹不信,也不解释,笑道:“别的我不保证,你这签我拿得准,信也好不信也好,路已指明,只待有缘之人。”
小禹见他说得玄乎,心里活动了下,又强行收敛心神,不再去想。丢下二钱银子,阴着脸离开了。
先生收拾桌面,拿起水杯,咂摸了两口茶水,继续观察四周。
“单师兄,我是不是多疑了,可能只是过路而已。”四周无人,却有声音跟先生讲话,这声音只有先生听得到,他人却听不见!
“以防万一吧,这么多修士汇聚凡人都市,目的不明,不出事当然最好。”先生回答,竟也听不到声音,原来这是一种传音术,先生正在和卖糖葫芦的小哥凌空传音!
“我是三天前发现他们的,一共七人,围着这薛府打转,一年前这薛府有个小孩儿凝气成功,不知和七人什么关系。我怕出事,通知了山门,您和方师兄来此后,我才知道这薛府竟还有高手,我竟未曾察觉!”
“不怪你,那人已是辟谷中期境界,有意敛息,岂是你能察觉。他也并非总在府里,身份背景几年前便已查明。无论如何,这些人若敢在我天英地界闹事,不管他们有何目的,定斩不饶!”
“是!——对了,刚那小孩儿怎么回事儿?”
“我是算命先生,指他一条明路。”说着又喝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