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禹在街市上转了一圈,平时同龄的几个人都不见了,整天在这街市上倒也没什么好转,身子一放松,还真有些累了,便转过街角,向薛家大宅走去。
薛府正门所在不偏,人流不少。斜对角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挂摊。长桌一条摆着龟壳摇骰,挂幡一副书写有求必应。
算卦之人身着青灰道服,头带八卦小帽。小禹扫了一眼,也没在意,从偏门而进。算卦先生见小禹进了薛府,不自主地多看两眼,也没在意。
小禹回到薛府,下人们一个个看着他,心生疑惑,“这猴子从来没这个时间回来过,怕是又开始偷懒了。”
小禹背手而行,四方步那叫一个风流。平时回府快半夜了,前门不开,得绕一截走后门。进了府里,太太小姐们早休息,隔着几个院子都不敢说话。快快地洗洗,速速地睡了。哪像今天这样悠闲,慢腾腾地绕了宅子一周,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不用干活。
来到西跨院,这里住着个外姓的表少爷。这表少爷和小禹要好,允许他进厢房。
还未走近,只见一个家丁正在指挥下人翻土,嘴里念叨“什么破牡丹,非要幽北国的土种,害老子在这儿和泥。”这家丁抬头一看,正瞧见小禹一步三摇走过来,哪里像个下人。
家丁大喜,对着小禹喊:“快快快,院子外面扛土去,正缺壮劳力呢?”
“你爷爷的,见过十四岁的壮劳力啊,哥我今天放假,天王老子也不敢叫我干活,边儿去!”这小禹刚过十三岁,擅自把明年的日子补齐了。
家丁大怒,抄起手边锄头,一手将小禹脑袋摁在腋下,一手用锄头把抽打小禹屁股。一边打一边有节奏地说:“你是我哥,哥让你当哥,你是我哥,你是我哥……”
“喜儿哥、喜儿哥、我错了、我错了、哎呦我去、你是哥、你是哥……”小禹挨打挨惯了,这家丁也没下狠手,倒也不见得有多疼,但还是不愿多吃亏,一个劲地求饶。
这家丁名叫薛喜,其父是薛府一名管家,十**的年纪,在府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平时说话下人们都听,今天指挥小禹干点活,却被生生怼了回来,心下恼怒,便动了手。
看着薛喜打小禹,听着他们“你是我哥”、“你是哥”地喊叫,下人们乐得前仰后合。可毕竟动静太大,院里还有主人呢。
只听得一声“住手!”从屋里走出一位偏偏公子,十五六岁的年纪,朱红打扮,身穿公子氅,头戴公子巾,浓眉凤眼,玉面俊颜,生得一副好面容。又见这文生公子,腰杆挺拔,步履扎实,手握书卷,真是不怒自威,哪里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听到有人喝止,薛喜也不打了,下人也不闹了。小禹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喊疼。公子看着生气,问小禹是否有人欺负他。
小禹回答:“公子放心,我不欺负人就是造福社会了,哪能被人欺负,我和喜儿闹着玩呢。”薛喜瞪了他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
“既然这样,你们继续干活,不要吵闹。”公子转身,又朝身后说:“小禹,你跟我来。”
小禹就是来找这表少爷玩的,乐得前往,对着薛喜做了个鬼脸,开开心心进屋了。
这公子姓梁,名风海,是幽北国常隆人氏,母亲是薛仁、薛忠的妹妹。不知何故,梁公子在这民乐已住四年,从未见他回去过,也未见到梁府来人看望,就连薛家嫁出去的小姐也从未联系过。
薛仁对这外甥比对自己孩子还好,专门收拾出一间院子给他。怕他想家,又从幽北移植了几批花草种在梁公子院落。那常隆县虽然紧挨着益安国境,凡人要从常隆走到民乐,至少也要半年时间,可见薛仁对外甥的宠爱。宠是真宠,单有一样,不许公子离开薛府,民乐热闹,梁公子竟是一次也没逛过。
然而,无论舅舅对自己多好,终归寄人篱下,对待长辈不可撒娇,对待下人不好使唤,既见不到父母,又交不到朋友,只是每天读书写字,枯燥乏味。
就只有这小禹,年纪比自己小,既不轻视他,又不害怕他,有功夫便将一些市井之事讲给他听。梁风海平常面色忧郁,也只有和舅父、小禹在一起时,才多少带些笑容。然而,自从小禹去酒楼帮忙,两人见面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小禹趁着放假,来找公子,刚一进屋。梁风海便对他说:“我可能要离开了。”
小禹大吃一惊,公子要回家!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小禹却从来没想过,关切地问:“怎么你要走?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梁风海感到一丝暖意,淡然回答“过两天就离开,兴许不会回来了。”
小禹失望之情全写在了脸上。看他这样,梁风海又言:“不用担心,等我出人头地,一定回来看舅舅和你。”
到底是孩子,听公子这么一说,小禹喜笑颜开,“那敢情好,以你的本事,出人头地,迟早的事儿,说不定我下次放假,你就回来了。”
“哦?你倒说说,我有什么本事?”
“呃,让我想想啊,你打架不如我,没我聪明,不招女孩喜欢,不会算账,不会说好话,整天愁眉苦脸,唔嗯……你会写诗啊!对,你会写诗。”
梁风海被小禹逗乐,又问小禹最近过得如何。
小禹有公子引着打开话题,那还不曲江流水,话生春莲吗,嘚啵嘚啵说个没完。
正说得开心,公子面色一凝,将其打断。“今天先到这儿吧,我才想起马上要走,需要做些准备,我们改天再聊。”
过两天就走,改天是哪天。但见公子表情毅然,不敢强留,道别后便要离开。又听得公子说:“我将离开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不想让人知道。”小禹自是没有意见,答应一声后离开。
小禹不知,他前脚走出大门,后脚便有人闪身步入。
不表这人是谁,只说小禹走出厢房,看到下人们还在干活。出了跨院见那薛喜恭敬地站在某人身前,正在答话。小禹一见那人,心道:“不好,是魔王!”便要转身遁走,却被抓个现行。
“这不是薛大跑堂的吗,见到主子,招呼都不打,怎么转身就跑啊!”说这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长得水灵!杏眼柳眉,梨面薄唇。身穿一套粉色打马服,紧趁利落,端得青春靓丽!
小禹见溜不掉,上前施礼,叫了声“大小姐”。
这大小姐“嗯”了一声,不再理他,小禹站着不是,走也不是,十分尴尬。
大小姐继续同薛喜说话,向小禹这边努努嘴,“这不是人手吗?弄了一早上了,院儿里脏兮兮的,就你们借口多。”
“回大小姐话,本来人手够,薛柱她娘生病,我便让他回去了。这小禹少爷,是那望仙楼的伙计,我使唤不动啊。”薛喜正色回答。
小禹听得暗惊,当着主人面叫自己少爷,又挑拨望仙楼伙计与薛氏本家的关系,这话太阴险了。忙解释道:“魔……小姐,”差点说秃噜了,“三爷夸我干活卖力,疼我,放了半天假。”
“哦?我还以为那望仙楼是咱们家的呢。”又道:“那放假之事……薛喜,有这么回子事儿吗?”大小姐转而问薛喜,小禹心里骂,“你问他他能知道啊!”
“回大小姐话,小禹少爷既然敢这么说,想来便是真的了。不过我们做下人的,有些话听不懂,也不知这‘放假’是怎么回子事儿,没经历过。”薛喜正色回答。
小禹心里苦,“孙子唉,爷爷跟你没完!”狠狠瞪着薛喜,薛喜见此,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让小禹既佩服又愤恨。
“既然小禹少爷今儿个放假,我们也不能为难他。人手不够我来帮忙吧,谁叫三叔不疼我呢。”连小姐也开始叫小禹“少爷”了,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哪能让小姐动手,我刚才本来就是要帮喜儿哥哥的,没想到被梁少爷叫去训话,这不刚出来嘛。”事已至此,先转变态度,站好队伍,免受更重的伤。不得不说小禹的求生**还是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