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天,整个哈密和周围的村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到了晚上收队的时候,各部军官一看,好像还是不太够,于是陶茂林又带人攻打各处地主和富户宅院。
这下才算凑了不少钱粮,不光凑够了,还余下了几十天的,好歹哈密城里的军队和官吏算是能吃饱饭了。陶茂林终于松了口气,又动员了几千壮丁,下令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一早,全军列队整齐,走了八十多里,才到晚上,还没扎营开晚饭,队伍便都交头接耳起来。
“你说我们现在算是啥?”
“当然是兵了!”回答的人先是斩钉截铁的说,又接着很快就有点犹豫了:“可能算是匪吧?!你觉得的呢?”
然后又有人问:“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剿匪了!”
“可是如果我们自己都是匪,我们还去剿什么匪呢?”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开始沉默了。
“要不我们回家吧,不在这个鬼地方混了!”于是众人立刻一起响应:“好啊,好啊,收拾东西回家,大家要走一起走!”
千户一看,怎么大家都到处乱蹿,一问,大家居然说要回家了,于是他大喝一声:“你们想造反啊……等等我,大家一起走!”
陶茂林正在帐中考虑,如何打仗呢,突然亲兵慌慌张张进来报告,有六个千户所的都已经决定回老家了,现在已经打好包袱,正要回哈密呢。
“什么?赶快备马,我去拦住他们!”刚一出营门,有几个同村的将官立刻抱住了他:“大人,使不得,你去拦他们,肯定会送命的。”
“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我陶茂林本是一介村夫,全靠圣上眷顾,才能倒今天这个位置,今天我若拦不住他们,就让我血溅黄土,为国尽忠。放开我。”陶茂林一边挣扎着,一边义正言辞的说道。
可是诸人那肯放手,有人劝到:“要去也让剩下的七个千户所的兄弟陪你一起去,免得吃亏!”
于是陶茂林就喊到:“那就立刻出发,一起去拦住他们。”
于是立刻就听见有人喊:“军门让我们剩下的七所兄弟也回哈密了!”军中马上欢声雷动,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哈密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陶茂林努力的争辩道,气愤的嚎啕大哭,但是没人理他,他被众军裹挟着奔向哈密……
远处的白彦虎见官军溃败,便率部前来探查,结果捡了十几门轻炮,几百支鸟铳。
刘郁白听了消息,气得够呛,回了房里摔了个干净。
刘郁白随即出来,这哈密大军乱了,恐怕距离哈密丢失也只是个时间问题,没有时间可以再耽搁了。
刘郁白先签了公文,要宁夏的粮开始赈济陕甘二省。随即开始从宁夏南下,率军先大军一步开拔,若是哈密丢失,这官就算还没到任,恐怕也要被人弹劾到永世不得翻身。
刘郁白带着所剩的两万余人杂牌儿军,便杀进了甘肃。
看奏折是个技术活儿。比如现在,皇帝案上摆的全部是狗咬狗,一嘴毛式的奏章,里面真真假假,需要自己慢慢去猜。
这些折子里,王越说援军进剿不利,他的大军被几十上百万拜火教徒团团包围,每天只得两碗稀粥度日,他不得不带兵啃树皮,嚼草根,甚至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饿晕好几次。
而甘肃总督叶梦熊则说援军发现甘肃根本没有粮,甘肃地方官员连宁夏生了叛乱都不敢报给朝廷,自己不得不先打宁夏,得了粮,再进甘肃。又因为魏雪曾剿抚不定,导致拜火教徒在甘肃站稳了脚跟。
魏雪曾则上报说这些西北之战,一味的清剿,花费巨大,是下下之策。对于拜火教徒,应该分清良莠,不能一味乱杀。刘郁白所部乌合之众,军纪败坏,不听指挥,为了平白多得许多军功,便杀良冒功,所过之处,将拜火教徒一律斩杀,拆毁寺庙和牌坊。请保马朝夏为四品官员,立为浪子回头的模范,以招降为主,以清剿为辅,将更多的精力用在蒙古和吐鲁番的入侵中,让大夏能够尽快的解决西北问题。
刘郁白的折子则说这些拜火教徒都是狼子野心,和大夏国势不两立,决不能受他们的蒙骗。一些官员,特别是魏雪曾等人,抱有侥幸之心,试图招安他们,这是叛国投敌。现已雷正绾,曹克忠两部率军先行,打通通道,自己则带了鞑官殿后督战。只是陕甘两省官吏甚是奸滑,连宁夏副总兵哱拜叛乱都不敢上报,陕西官吏为保陕西不会饿死人,将临省发来的粮草全部截下,兰州的粮价已达到了百两一石,城里已经开始人吃人了。部队不得不陪着朝廷的援军先平哱拜,再做打算。
甘肃当地的官员,则称甘肃因为援军久不至,州县尽失,除兰州外,其余州县基本全在叛军手里,甘肃被杀得血流成河,行政体系全部崩溃。
陕西官员则上书,关中和汉中一带,由于征战,现在饥荒严重。
但是陕西依然急国家之所急,想国家之所想,宁肯紧衣缩食,也设法挤出余粮,支援甘肃。
但是甘肃的各支军队,军官贪污腐化,克扣饷银,造成军队哗变,却把责任推卸到我省支援不及时上,这实在是本末倒置。
陶茂林名义上有十三个千户所的军士,可是每个千户所只有八百二十人,吃了三百人的空饷,而且依然贪心不足,还要克扣士兵的口粮钱,让士兵外出抢掠,自己解决口粮问题。引起士兵不满,导致哗变。
西北的御史则弹劾刘郁白,只说刘郁白**无能,克扣军饷,待人不公。面对越来越尖锐的矛盾,杨岳斌以出征为名,回避如何解决问题,实在是懒政惰政,作风不正。若让此人继续执掌西北大局,恐怕会耽误大事。
这就是皇帝每天的工作。这些官员长得啥样?皇帝一个都没有见过。谁忠谁奸,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必须马上从这样一堆互相矛盾,彼此指责的奏章中,发现事情的关键。
而且这些全是十几二十天以前的事,等皇帝和大臣们商量好,作出决定,再发过去,又是十几二十天天。皇帝必须要考虑这两个月内可能发生的事情,作出的决定,是为了一个月以后的。
这难度,那些光想当皇帝,觉得当皇帝很轻松的人,怎么可能干得了。世间皆苦,又哪里有什么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