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下了山,齐府三宅灯火通明。所谓“三宅”,是指齐家老大所居的天福宅,老二所居的贯英宅,老三所居才春宅组成的三宅大院,天福宅最中,西居贯英宅,东居才春宅,府门朝南。
隔过几条街便是丞相府了。丞相亲自送出齐老爷来,望着马车拐弯才落下一口气。
府门内又出来一素纱锦缎的窈窕女子,腰上佩着外使刚刚进献给皇上的和田玉,神情高傲不已。
“爹,为什么要让我嫁到齐府?”素纱女子怏怏地问完,甩袖回了房间。
“他这是要借我们的力量谋反呐。”齐老爷回了天福宅,叫来齐前和秋和,告诉了他们详细的经过。
秋和自言自语道:“这个丞相,真是处心积虑,若她女儿嫁进齐府,他一旦发兵起义,就不会有力量牵绊了。”
“还不仅呢,这样我们齐府也会被扣上谋逆,甚至是亵渎神职的罪名了。”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秋和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齐前回头问他。
“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问是相府的哪个小姐呀?”
齐老爷神色凝重,淡淡地说:“丞相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六,名叫鹃娥,我也见过了,清秀灵巧,不过看起来有些刁蛮任性。”
齐前笑笑,如春风般和煦温暖:“刁蛮任性是必然的,丞相在朝中独揽大权多年,外使所进献的宝物首先经过的就是相府,相府的人挑剩下了才给皇室拿去。这个鹃娥更是千金中的千金,想不刁蛮任性也不行啊。”
“那丞相的意思是……?”秋和略微担心地问道。
“这个鹃娥与韩儿年龄相仿,丞相是想让韩儿娶她,住进才春宅。”齐老爷才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原来是先祠庙中的观音神像忽然发出一束强光,之后手中的玉瓶便有柔光萦绕,若隐若现,实为奇妙。
齐老爷喝退下人,带着齐前与秋和进了祠堂,又命人叫来三少爷和冷玉。
“大老爷,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冷玉刚刚灭了灯,准备休息,听到传令,打着哈欠就来了。
“轲儿……”齐老爷却没回答,只是面对神像,背朝着大家,沉思着。
齐前见状,沉声说:“爹,要不然我去叫二弟?”
“不用,他……会知道的。”老爷转过身,“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就都说了吧。我们齐家的传承之术,必有大成之日,如今神光突现,就说明离大成之日只有九九八十一天了。你们加紧时间练习,八十一天之内必须练到十成。我看透灵术和护灵术你们俩个都差不多了,轲儿那里怎么样了?”
齐前探出一步:“他也有九成之多了。”
“那就好。”老爷舒心一笑,然后微声呢喃道:“我们这些家伙也能放心地走了……”
“老爷您说什么?”秋和听到这一内涵深刻的话,很有疑惑。
“没什么。”老爷一笑,眉就微微一动,和蔼至极。
老爷又说了一会儿,与齐韩提到了相府小姐的婚事。。。。。。。
“我不娶亲!!!!!”齐韩嚷嚷着。
看着这个好像长不大的孩子,冷玉边走边安慰他:“这是强行的命令,你不能不娶她。”
“可我没有娶过亲啊……”
“呵呵,”冷玉没好气地笑了,“谁不都是从第一次开始的嘛!”
齐韩突然停下来,“既然大伯说丞相是为了借我们的力量才把他女儿嫁进来的,那我不理她不就成了吗?不过,在她来齐府前,先给她来个惊喜。”
“什么惊喜?”冷玉凑上前去……。
天大亮,齐前见秋和不在,问了丫头们只说她出了府。齐前便往才春宅去了,到文殊阁里看书。
“前哥哥,你来了?”冷玉听见齐前上楼的声音,兴奋地跑去迎他。
“嗯,”齐前只瞥了她一眼,“一直守着文殊阁,辛苦了。”
“不辛苦。老爷能让我在文殊阁守护神籍,不胜荣幸。”冷玉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地答道。
之后齐前便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上了阁中,挑了一本书,靠在楼梯角坐着。
冷玉不能进去——只有齐家男丁和老爷特许之人才能进去。她三年前就把案桌搬到了楼梯旁,一抬头就能望见齐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那里坐着。”冷玉一边悄悄看着他,一边假装在认真读书。
其实齐前坐在梯角也只是为了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享受只有他和她的宁静。
“齐前哥哥为什么这么冷淡啊?自从我搬到这儿来,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和我说的齐前了。三年,一共来卷云阁一百二十八次,却只和我说过一百三十句话。唉……待会儿齐韩那家伙的事儿要怎么跟他说呢。。。。。。”冷玉趴在桌上,渐渐打起了瞌睡。
居于西面的贯英宅阳光还不浓。秋和转过侧门,走向了石头堆。心中默默念着:“大少爷,原谅秋和自作主张来找二少爷,我也只是想解开你们之间的心结而已。”
秋和有些忐忑不安,石堆旁犹豫了许久,才定了定心神,走向石门。借助神力,正准备打破结界,谁知手刚触到结界,那大石块便自动挪开了。
秋和小心翼翼地进了洞,里面是一片很大的世界——亮如白昼,有各式各样的祈福灯,每盏灯旁都挂着一幅画像,看年龄差不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每幅画中都立着一把伞,有的伞是合着的,有的伞却是张开的。
沿着通道走到尽头,是二少爷齐轲的屋子。还未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墨香和浓浓的纸香。
听见推门声,齐轲正在画伞,手中的伞为之一颤,笔上蘸着浓墨,不小心画重了颜色。齐轲微微蹙眉地一瞥,只见两只绣着碎花的鞋伴着开门的吱吱声踏进门槛。抬眼,却见青纱的罗裙系着泛紫的腰带,简单的发髻衬着朦胧的脸庞。秋和转身合门,朱唇微启:“参见二少爷,奴婢是天福宅的秋和,此次冒犯前来是想……”
“你是齐前的掌席吧?”齐轲放下笔,踱起步来。
“这声音好耳熟啊,好像……”秋和猛然想起昨天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你很疑惑,我是怎么知道的吧?”齐轲笑着,细黑的眉毛也勾起一点儿,暗紫色的唇张开,露出整齐的牙,用着像是与秋和是老相识一样的语气说。
秋和入神地看着他——她从没见过这样脱俗的脸上带着这样轻松的笑容,以至她都没有听到齐轲在问她话。
“秋和?”
“嗯?……哎呀,二少爷,您说什么?”
齐轲豪不在意地说:“你昨天输入的灵力已经被我吸收了,所以才能与你对话,不过你输入的灵力太少,已经用完了。”
齐轲斜靠在椅子上,又拿起伞和笔画了起来。
“随便坐吧,唔……我这儿有点乱,别介意。”
秋和这才恍过神来,四下一看,只见地上放的桌上摆的不是白纸黑墨,就是伞的骨架,要不然就是已画好的伞,哪里还有地方坐,所以只好站着。
看了一会儿这屋内的摆设,又发现齐轲画的入神,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秋和在沉默一阵过后,少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说道:“秋和前来。。。。。。是想谈一谈您和大少爷之间的事。”
“齐前?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齐轲手又一抖,洒了墨倾在油纸上,生起气来,“你是他那边的人,来我这里干什么?滚,滚出去!”
但他一见秋和无辜的样子,气又消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只站着。
秋和虽受了些委屈,却见二少爷喜画伞,便想将那被墨毁了的画弥补了。秋和走过去,用手帕吸去多余的墨,食指伸出用帕子描了几下,又用笔沾上淡粉色的颜料,点了几下,一吹,颜料散开,沿梗流下,简单的几笔却染出一株美丽的水仙花,意境空灵,引人入胜。
“好美的意境,”齐轲赞叹着,“你怎么这么会作画呢?”
“这也是大少爷教得好,”秋和说完便后悔不该提齐前的,她怕齐轲又发火,便忙说要走。一开门,却见一把伞悬在空中,然后就飘浮着进了屋,紧接着她刚画好的伞又悬起来。
“不行,”齐轲阻拦到,“不行,这把伞还没上油。”
秋和纳闷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另一把伞也悬起来,“这个呢?”秋和惊诧地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行,拿走吧”。那把伞出去后,齐轲眼中笑意浓浓地望着还未缓过神的秋和,暗紫色的唇也勾起些许弧度,走到秋和身边与她并肩站着,解释道:“你知道的,炼异灵术每年除夕之夜都要吸去一双十岁男女童的魂魄。我见他们太可怜,便留了他们的一魂在这里,做伞为他们遮挡阳光。每月的十五日他们就可以来这儿换一把喜欢的伞。”
秋和心中仿佛注入一丝暖意,还有一点自己也未注意到的感觉,想着:“他好善良。”
见齐轲的态度有所好转,秋和便轻声问道:“二少爷,秋和每月十日左右便过来帮您画伞,如何?”
齐轲高兴地答应了,望着秋和出了石洞,问那二十二位灵魂,“你们说怎么样?”
画上的人都笑了,齐轲在洞门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秋和的背影。他转身回到屋内,靠在椅子上,执笔却迟迟未动,呆呆地看着伞上的画,摸摸微笑着,想着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