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轻疾,落花满地。
车内之人双目微阖,静静听着天地之间的风吹叶落,莺飞草长。
“大人,兰奕的马车已出了视线,要不要继续跟着?”丰平侧眸,望了一眼身后纹丝未的帘帷,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若是平日,以他的行车速度,又怎会将人跟丢?只是车中的主子。。。哎,都是为了给那女人解媚毒,害得主子内力损耗过度,伤及了心脉,这要恢复如初,只怕是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他若是加快速度,主子眼下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住?
“不用再跟了,靠边停下吧!兰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眼下西祁与东虞正在交战,城门守卫森严,没有我的相助,他出不了京城。。。”安衍淡淡开口,微垂的眼睫悄然挡住了眸中的一抹黯影。倾城的月光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落下一层清皎,亦将那张毓秀绝伦面容映得愈发的苍白无色。
那气息明显有些急促不畅,听得丰平心头一凛,生生腾起几分恼意来,“主子为了救那女子弄得只剩半条命,可那女人一醒来就撞墙求死,主子这么做值当么?”
“她不会死的。。。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闻言,安衍轻轻一笑,如梨花映雪,落了一地的华光。
“凌绯卿那女人没死?主子是如何知晓的?整个京城不都在传言她已经气绝身亡了么?”丰平沉寂的面庞浮上一抹惊讶之色。
“不为何,只是感觉她还没死。。。”安衍笑容微微一敛,眸中有如深山云雾缭绕般的东西辗转而过,拂过无痕。
“太子今日去了趟镇国将军府,宫里却并未见着任何动静,可见那清岚郡主并无性命之忧。。。唉,说到底,还是人言可畏。。。”就在丰平以为身后再无声响时,帘内传来极低的一声轻叹,细不可闻,却又直入心扉。
丰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子这是在为那女人抱不平么?莫非一夜风流过后生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当然,他只是猜测,却没胆去问。
“要不属下干脆去把那兰奕给抓了回来,直接囚禁在相府地牢得了。。。”丰平扬了扬眉,转眸询声道。
“抓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把他放回北昭国去才有意思。。。”帘内之人微微一疑,望了一眼寂渺无痕的黑夜,声音缥缈而轻远。
放回北昭?丰平满心惑然,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道理主子不懂么?在他看来,这北昭的齐王兰奕可比那一无是处的太子难对付多了,主子想看齐王与太子对撕,想让北昭受些内伤,可若有朝一日那兰奕取代了太子坐上了皇位,这不等于是给自己树了个强有力的敌人么?
这一刻,丰平才发现,虽然他与主子在一起很多年了,可他的世界,他未必都懂。。。
夜,洗净了白日的喧嚣,使得盛京呈现出难得一见的静婉气韵。
雅俗共赏,荤素杂糅,自古说的便是烟花之地。青楼女子,训练有素,既温柔多情,又口齿伶俐,弹得琴,唱得曲,说得笑话,还能打情骂俏。上到地位显赫的文武大臣,下到阔绰儒雅的商人武夫,都乐于在醇酒美人中体验一种“宠辱皆忘”的境界。
凌绯卿来到位于护城河畔的春风阁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雪色身影跨门而入,翠姨便扭动着她那丰腴妖娆的身子迎了上来。
翠姨本就是七窍玲珑之人,凭她在这风月场所十几年的阅历,眼前这位玉冠锦履的少年,绝非普通之人。
“哎哟,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公子,这是要找我们这里哪位姑娘?”翠姨满脸堆笑,脸上厚厚的脂粉扑簌簌落了一地。
“春风阁的头牌在么?。。。”凌绯卿粲然一笑,将一叠厚厚的纸钞塞进了翠姨手中。
这一笑胜过了千姿万妍,让翠姨的呼吸一窒,竟半天移不开眼。
“紫鸢在,在,楼上请!”,似是惊觉到自己的失态,翠姨忙吆喝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
原来这春风阁的花魁名叫紫鸢,但愿今夜能在她那里有所收获。。。凌绯卿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朝楼上走去。
轻纱摇曳,数道红影飘掠。室内香风四起,艳溢香融。
一身姿妙曼的女子纤纤素手缓缓拨弄着琴弦,她一袭淡蓝色罗裙撩姿镶着银色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裙摆一层淡薄如轻雾笼泻绢纱。黛眉轻点,一支柳叶簪挽住乌黑秀发,姿容清雅绝俗,竟不似风尘中人。
紫鸢几年前在京城声名鹊起,京中权贵莫不以能进得其闺阁听她抚琴一曲为茶余饭后引以为耀的谈资。若非一掷千金者,很难有机会与之相见。
一帘之隔,那琴声清畅叠宕,听之竟如高山流水般清灵美妙。
“啪啪”几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凌绯卿掀帘而入。
“姑娘的琴曲技绝京师,我等有幸听得,不枉此生哪!”凌绯卿明眸流盼间,轻笑道。
“放眼西祁,高山流水之音,皆出安相之手,紫鸢技艺,恐是与之相差甚远哪!”紫鸢盈盈起身,款款移步暗紫檀木桌前坐下,目光淡淡,看不出情绪。
“安相?”凌绯卿微微一愣,这名字与那两丫头聊天时似乎听她们提及过,好像就是那个善雅音律,以多谋善断名动天下的当朝丞相。看眼前之人对他流露出的尊崇敬仰之色,凌绯卿倒对这位少年丞相有了几分好奇,是不是人中龙凤,凭她凌绯卿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判定高下。
凌绯卿几经慵懒地朝椅子上一靠,一个样貌清秀的丫头随即移动莲步上前,她动作优雅地将茶水倒进白瓷小盏,轻放在妙锦桌前,
“公子慢用!”
“有劳美人姐姐了!”
凌绯卿眉眼带笑,目光几分清冽妩媚,似那微漾的风中芙蕖,万般风情绕眉梢。
看得那女子脸倏地一红,急忙转身退下。
见屋里只剩她两人,兰鸢这才褪却了那层冰冷,神色几近柔和,“公子你这般眉目传情,就不怕这丫头芳心暗许?”
紫鸢眉心微蹙,浅语澹澹间,似有几分不悦。
“我可以理解为紫鸢姑娘是吃在下的醋么?”凌绯卿笑得暧昧,轻佻的眸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流连。
紫鸢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这春风阁里什么样的男人她没瞧过?她望了一眼雪衣绶带的美少年,内心闪过一丝迷惑。
眼前之人的美有些雄雌难辨,连身为风月翘楚的她亦是相形见绌。这少年的举止虽是轻佻不羁,可并未让她有低俗下作之感。他似乎与平日上门的客人有所不同,可这怪异在哪里,她一时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