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松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是发现蓝钰已掀起罗帷,坐在了床边。
“这下宫里都知道小姐死而复生了,又成一桩奇闻。。。”青袖话刚出口,便收到了碧珠一个厉色,不禁吐了吐舌头,看来她又说错话了,哎,瞧她这张嘴。。。
“你就别怪她了,既然都死而复生了,也就没什么承受不起了。。。”蓝钰撩唇轻笑,这么一会相处下来,她倒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丫头,一个天真烂漫,一个秀雅稳重,莫名地让她觉得亲近。想来凌绯卿身前亦是与她们感情深厚,否则这两丫头不会在以为主子身亡后,哭得肝肠寸断。
见蓝钰并无恼意,青袖倒也轻松随意起来,一边自一只青瓷斜纹盘口壶里给蓝钰沏上了一盏温茶,一边碧珠娇笑道:“碧珠姐姐,你没发现小姐这次醒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么?要我说,小姐这回是因祸得福了。。。”
“小姐可不能惯着这丫头,否则她会越发地口无遮拦了。。。”碧珠素手轻挑着炉膛中的沉香屑,笑容浅浅。缕缕香烟自炉中飘出,浓淡不均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
“你们直接喊我名字便好了,‘小姐’长‘小姐’短的听着怪别扭的。”蓝钰接过茶盏置唇轻啜了口,扬眉一笑。从今以后,她就是镇国将军府的清岚郡主凌绯卿了,蓝钰这个名字或将永远尘封在了记忆里。
“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度,自是不能僭越!小姐宅心仁厚不将我们当下人看待,我们可不能失了自己的本分。。。”碧珠感激一笑,应答简单而得体。
这丫头,一言一行总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让人无法不顿生好感。
“这前来将军府的为何是太子?”凌绯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眸问道。
“小姐出事之前经常受皇后邀请入宫做客,据说皇后有意让太子纳小姐为侧妃。。。”碧珠渐已习惯了凌绯卿对从前一无所知,软语温言地解释道。
“让玉倾洵娶我?”凌绯卿嘴巴张了张,偏淡的朱唇还沾着茶水氤氲的湿气,看上去像是微雨洗过的樱桃,闪发着诱人的光晕。
她总算明白玉倾洵的别扭从何而来了,想来亦是打心底就不愿取自己。侧妃?不就是小老婆么?他也问问自己愿意不愿意嫁,那深宫后院她凌绯卿没有一毛钱的兴趣。
“只是,现在已再无可能了。。。”碧珠尽可能说得委婉,唯恐触碰到凌绯卿的伤心旧事。
凌绯卿取杯的手忽而在空中一滞,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置唇轻啜了口。
见凌绯卿低头不语,碧珠便以为她是伤心于这场空成泡影的姻缘,又温语劝释,“小姐莫再为难自己了,这天下好的男儿多的是,不一定非太子和二皇子不可。。。”
凌绯卿倏地一抬眼,正好对上碧珠那盛满担忧的眼眸,不由曼声轻笑道:“这天下好男儿纵是多于过江之鲫,可却无人敢娶我这个残花败柳。。。”
“小姐,你。。。”青袖失声,显然是受惊于凌绯卿这直白的自嘲。
见两丫头一脸紧张的模样,凌绯卿不由哑然失笑道:“放心,本郡主一定不负众望,把自己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至于那些等着看我凌绯卿笑话的,本郡主务必让他们败兴而归。。。”
这凌绯卿被害的过程在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无非就是笃定镇国将军府会忍气吞生。这玉倾夜她不会放过,还有那个趁人之危的男人,她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找出来,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此会的凌绯卿是从容沉雅的,极致清艳的丽颜上流泻出了疯狂滋长的花火,绮霞映染在她秋水般眸中,耀射出琉璃宝石般的光晕。
青袖与碧珠二人一时竟看呆了过去,记忆中的小姐,应该是平日里毫无道理可讲的古怪刁钻,是遇事不加思考的冲动与粗暴,是处处惹是生非满城树敌的荒诞,亦是胸无点墨出口成脏的俗耐。她们同时想起了很多,但独独小姐不该如此。这眼前之人,分明是清透慧黠的,随性自如的,亦是荣辱不惊的。。。
凌绯卿的肚皮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咚咕咚的轻微声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以吃晚饭了么?”凌绯卿双手杵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望着两个魂游九霄的丫头。
青袖碧珠二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答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府内重楼层叠,崇门丰室,高台芳树,花林园池,莫不精美。
凌绯卿随同二人走在葱郁重掩的青阶小径上,时不时出现的仆人婢女都恭谨地躬身行礼,那神色亦是无一例外地复杂,惊诧,同情,探究。。。
莫非她脸上长花了?凌绯卿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淡定从容地拂衣而行。无论何种境遇,都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她暗暗地告诉自己。。。
步入厅堂,便是墙壁皆由赤石脂涂染而成,壁上灵兽神禽,风云华炬,金光濯濯,活灵逼现。檐角由形态迥异的宝珥玉饰镶凿而成,雕龙盘绕,衬着流云飞火,庄重绮丽。
这么富丽堂皇的宅院却只有她一个主人,未免太清冷孤寂,古人不都三妻四妾子女成群么?为何这凌老将军只有她这一个小孩?凌绯卿带着重重疑惑在紫红檀木桌前坐下,青袖捧了璧珠赤玉壶上前,注满她面前的玛瑙云纹杯,芙蓉花瓣轻浮在杯面,清香四溢。随后食物一一呈上,一蛊是翡翠芙蓉汤,一蛊是百合莲子粥,皆清爽怡人的膳食。
“为何这将军府如此冷清?”凌绯卿吃着吃着看似随意地来了这么一句。若是连自己的家中底细都一无所知,会不会让人对自己起疑?
“这诺大的将军府一直都这么冷清,老将军就算不出征在外,也是住在京畿大营里。夫人过世得早,老将军怕年幼的小姐在府中受委屈,一直都未曾续弦。。。好在府中没有姨娘,否则以小姐从前的性子,只怕是要弄得鸡飞狗跳了。。。”碧珠眸光微有黯然,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看来这凌远山是真心疼自己的,这么几十年孑然一身,只是不舍幼女委屈。不过话说回来了,以凌绯卿誉满天下的恶名,还有哪个女人胆敢给她当这个庶母呢?所以说,这凌老将军还是无比明智的。。。
待凌绯卿狼吞虎咽地用完晚膳,碧珠撤下碗盘碟盏,留下一盘糕点后,便给她换了新茶漱口。
茶后饭饱,已是清月初上之时,月钩静静闲挂在深邃的夜空,宁和而静好。
碧珠青袖二人送凌绯卿回屋,珠帘尽卷,画屏闲展,香炉中的篆字盘香,部分已燃成了寸寸灰壤,氤氲的烟雾缠梁绕栋。
“夜已深,小姐早些睡下了,奴婢退下了。”见凌绯卿似有倦意,碧珠起身告辞,门被轻轻地合拢了。
凌绯卿透过重重印花的精美铜镜,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褪下衣衫,拉拢轻薄的冰蚕丝被,合衣躺下。湘络枝蔓的竹席,水纹凝结不动,暗香沉浮的枕席,倒也清爽舒适。
兴许是穿越到异世的头一个晚上,兴许是怀揣着某个重要的心事,凌绯卿几经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凌绯卿索性起身,夜色如此撩人,怎可辜负?她决定就在这个良辰月夜全面开展自己的侦查工作。
凌绯卿在翻箱倒柜一阵忙碌,片刻之后,一位雪衣绶带的美少年随即跨出了门槛。
梨花还染着夜月的薄雾,海棠半睡半醒惺忪朦胧,花枝露痕轻缀。
凌绯卿蹑手蹑脚地四下转悠,终于在府院一角找到一顶爬墙梯。
想来这爬墙梯亦是从前凌绯卿的常用工具,如今倒是十分幸运了为自己所用了。在这点上,凌绯卿还是对这具身体的前任充满了感激。
郡主爬墙过,若是换作现代,一定会成为次日的报纸头条。
凌绯卿嘿嘿一笑,出奇顺利地在一墙之外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