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德祖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那斑鸠受伤很重,只能半边翅膀扇动,腿脚似乎也瘸了。
这山上的各种鸟儿在林间树上飞来飞去,即使偶尔落到地上也是走来走去,不肯稍息的,而且鸟看见人都会飞开,跟人远远保持距离的,儿子怎么能够打得中了,这孩子近半年来天天扔石子,毛德祖只当是他是好玩,不过碰巧击中鸟儿罢了。但又想看看儿子是否真的这么厉害,指着于是前面泡桐树上正在盛开的紫色花朵说:“川儿,你看,前面最边上的树枝上有三朵花,你试试,能不能用石子打中,给爹爹看看。”
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泡桐树梢的花朵,约有三丈多点远。小毛川目测了距离,从地上捡起三粒棋子大的石子,深吸一口气,右臂从胸前平推,待手臂伸直手掌展开之时,三粒石子早已飞出。随着传来的噌噌之声,远处树梢上的三朵紫色花朵飘然而落。
毛德祖喜不自胜。他本来只想儿子能单发击中花朵,落下一片花瓣就行,没有想到竟然三粒连发,而且每粒均是击中花蒂,让花朵整朵整朵地连续落下,这样得劲道和准头,一般成人练上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够做到。今天看来,这个当年被自己从路边捡来的小人儿,无疑是个武学奇才。
正在毛德祖抱住儿子心花怒放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莫食三月鲫,莫打三春鸟。善哉,善哉。”抬头看见,明绍法师从身后转出。显然,法师刚才已经远远见闻了这父子二人的对话经过。
“可是,法师,这三春的鲫鱼也会吃虾米,三春的鸟儿也会吃虫子啊。”还没等毛德祖站起施礼,刚刚学会说话的小毛川已经接了上来。
明绍很是讶异,这孩子头一回开口说话就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出于他的意料,平时给那些善男信女们解喻佛经的时候,也许出于礼貌,从来也不见他们反问自己。
“川儿,鱼吃虾,鸟吃虫,那是为了活命,是自然而然的。我们是人,比鱼鸟,比天地之间所有的动物都要高尚,行为要经过思考,哪些做得,哪些做不得,不能无谓地杀生。”明绍也弯下身来,耐心地对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小毛川解释。
“那请问法师,为什么北朝和南朝的皇帝都有得吃,有得喝,还要争来争去,杀来杀去?”小毛川平静地继续问道。
明绍听过,更觉这孩子的智慧真的不同寻常,当下继续解释:“川儿,问得好。皇帝还有他身边的那些臣子们,虽说也是人,但未必就是高尚的。人也是分蒙昧的与智慧的。无论南朝的皇帝还是北朝的皇帝,都是凡人,他们的蒙昧就在于贪婪名利权势,满足内心欲望,他们如想超脱蒙昧,也要和我们一样,一天天地沉下心来,悟道修行,休兵止戈,积善行德。”
“嗯,谢谢法师,川儿领会这与您前两天同别人说起的《旧杂譬喻经》中‘高僧大菩萨,世中实稀有。终为度人师,德行将完备’,是一个意思吧?”
明绍确信,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跟随众人听自己讲经的孩子,一点也没有浪费他生命最初的点点时光,于是手拨佛珠,又念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可惜,他们未必能够生出这样的愿望。”
其实,此时的毛川因为不能说话提问,对于佛学道理只是平时于半懂不懂之中听得的一知半解,但对毛德祖来说,真是惊呆了,一开始看到儿子练得了一手扔石子的技法,觉得儿子是个非常难得的武学奇才,已经开心得不得了,待听到儿子和明绍一番对答,更是匪夷所思,觉得必须给儿子找个老师了,而这老师自非明绍莫属。于是拜求明绍,明绍生平识人多矣,看到小毛川这般聪慧,当是可造之材,也就同意,收下了这个俗家弟子。开始时,法师从辨音识字开始,每日也不多教,也就三五个字,给小毛川讲些《尔雅》《说文》中的基本解释,然后提些问题给孩子思考,到晚课时,师徒二人再来回对答。七八年间,这孩子渐渐长大,差不多也把法师阁中的藏书翻了个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