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们, 别叫他们跑了!”
“哎哟!奶奶的,这小娘们会武功!”
狭窄的巷道中, 正上演这一出激烈的追赶戏码。三个彪形大汉挥动着流星锤想方设法地去拦截一男一女,远远地, 还有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缀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围观着。流星锤不停地甩砸着,将巷道的地面与墙壁砸得坑坑洼洼。
宋清娴倒还好,运转着轻功,来去自如,灵活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甚至还用匕首击伤了其中一名歹人。
徐海经却倒霉了, 东倒西歪, 一扑一摔, 好几次还险些自个儿撞上那些流星锤, 也就片刻的功夫, 他的衣服便脏乱了,发髻也散了半边,脸上手上更是多了不少青青紫紫的淤痕或擦伤。
宋清娴看不过眼,飞身过去,手中匕首一划,在面前的歹人肩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走啦!”她一把扯起跌坐在地上的徐海经, 夺腿狂奔。
徐海经浑浑噩噩, 晕头转向, 似乎一直没能回过神来, 只得任由她拉着跑,好在他腿还算长,不至于跟不上脚步,拖了宋清娴的后腿。
“闪开,闪开!”几番惊险躲避,宋清娴终于闯出了一条活路,扯着徐海经在前面狂奔着,将三名大汉甩在了身后。
前方恰逢一处岔口,一名挑着一对箩筐的小少年突然从另一条巷子转了过来。小少年被他们这阵仗吓到,慌慌忙忙地让了道。歹人们穷追不舍,然而未待他们越过岔口,小少年竟然又转了出来,挑着箩筐大咧咧地几乎霸占了整个巷道,几个歹人避而不及,迎面撞了上去。
“哎哟!”
令人意外的是,被撞飞的不是小少年也不是箩筐,却是那五大三粗的歹人,从第一个开始,叠罗汉似的往后倒。小少年却相安无事,挑着箩筐转了一圈,稳稳地站住了。看他身高不过五尺,个个小小,年纪也不大,也不知哪来的这么一股怪力。
“臭小子!走路长没长眼睛!”最先倒下的歹人挣扎着站起来破口大骂。
小少年却没理会他,弯下腰来查看自己的箩筐,箩筐里装着大大小小的许多瓷罐,因刚才那一撞击,有些个已经被撞破了。
“唉呀唉呀,这是我辛辛苦苦亲手做的瓷罐呢,居然被你们撞破了……”小少年皱着小脸,满眼的不高兴。
眼看宋清娴与徐海经已经跑得没影,几个歹人那里还愿意在这里废话,匆忙上前欲继续往前追。
“奶奶的,滚开!”一名歹人甩出一个流星锤,直逼小少年的脸面,意图推开那挡路之人。
熟料那小少年竟纹丝不动,手轻轻一拨,流星锤便调转了方向,径直砸向那名歹人的脚。那歹人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疼得抱脚滚地痛呼。
“弄坏我的瓷罐还想走?”小少年将箩筐摆在巷道中央,一屁股坐到扁担上,大有不依不挠的样子,他半垂着头,神色略为阴沉。
这时,围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对着小少年道:“二十,速战速决。”
小少年闻言,忽然抬头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是,十七哥。”
说罢,他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柄小铲子,笑嘻嘻地执在手中:“你们运气真好,这可是我挖陶泥的铲子呢。”
小少年面带笑容,看起来极其无害,但没来由地,几名歹人都忽觉背脊发凉。
一刻钟后。
几名歹人纷纷倒在了地上,意识全无,也就还留着一口气吊着性命。
小少年尤不尽兴:“唉,这么不禁打,我以为他们至少能熬两刻钟的。”一边抱怨,一边用脚去踹歹人的身体。
围墙上的男子道:“别做多余的事,去把巡逻队叫来将这些人抓回去,记住,要活的!”
小少年兴致缺缺地点点头,飞快地跑开了。
围墙上的男子逗留了片刻,转身却去了另一个方向,他记得,与这群歹人同伙的,还有那名叫林三娘的孕妇。
……
宋清娴拉着徐海经跑过了几条小巷,直到跑回朱雀大街才停下来,也是她运气好,并没有在巷子里绕太久。
她甩开徐海经的手,靠在某家铺子的廊柱上气喘吁吁,又回过头去看来时的巷子,那几名歹人没有追上来。她略有些疑惑,那些人不该这么轻易放弃才是,怎的追着追着后面就没动静了。她寻思了片刻,也没想到理由,最后便将其归结于自己跑得太快,那几人在巷子里绕晕,与她错开了。
“我就说,遇上你准没好事,徐二公子,能否拜托你,下回碰见我,离远点行么?就当是还了我这回的救命之恩。”歇下来后,她便忍不住向徐海经“讨价还价”,她是真的怕了他了。
徐海经没有回话,甚至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自从巷子出来他便怔愣怔愣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自己的手上。先前慌乱,他缠在自己手上的白布不知何时已经被扯掉了。
“宋……宋姑娘,我会负责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带着淤青的脸上诡异地红着。
宋清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的手,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方才情急之下拉了一下他的手,他又要扯“男女授受不亲”那套吧?
负责,负什么责?把他的手剁下来么?
当下,她便醒悟过来,什么“讨价还价”,跟这人待在一块,哪怕仅是一刻,只怕都要倒霉,还是赶紧走为上!
趁徐海经还在发愣,她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捂着耳朵跑远。
徐海经听见了脚步声,蓦然回过神来,匆忙抬起头道:“宋姑娘,待我了结了目前所负责的这桩案件,便着人到宋府提亲。”
声音里有些急切,只不过,已经跑远了的宋清娴却是听不到了。
徐海经将目光从宋清娴的背影收了回来,又望向了自己的手,神情复杂,恍然失措间又夹着些喜意,却又不敢喜。
不远处,八方宴东楼三楼,一扇开着的小窗前站着一名戴着玄黑面具的黑衣男子,恰好将先前那一幕尽收眼底。
面具遮挡了他的神色,但深邃凌厉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啪”一道声音从他手底下传来,竟是他硬生生地捏碎了一个杯子。
宫濯没料到,不过刚好出宫秘密接见一位臣属,便叫他碰见这般的情形——他的阿娴竟然牵着其他男人的手状似亲密地从巷子里跑出来!并且,宫濯不知该不该庆幸或者恨自己耳聪目明,竟将那人的话只字不漏地听了去。
那人说,要到宋府去提亲。
提亲?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野男人,他配么!
“他是何人?”宫濯忽然问道。
方才那一幕在他脑海里抹之不去,仿佛有一种来自地狱的幽暗之火在燃烧着他的理智,若非阿娴已率先甩开了那人的手,他甚至想冲出去将那人的手扯断。
在他身后,三步开外,还站着一个人,仍是上回那常邢。
常邢飞快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回道:“若属下没有记错,此人应是刑部尚书的次子,名徐海经,目前亦在刑部任职。”
“徐海经?原来又是他。”似曾相识的名字。
却听“咔擦”一下,又一道声音从宫濯手底下传来,这回却是窗缘裂开了。
常邢听着这声音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暗想,不知这徐二公子怎么得罪的陛下,怕是要倒霉了。
……
宋清娴远离了徐海经,便匆匆地赶往“功夫茶”,沿途不停地念叨着“阴魂退散”、“阴魂退散”……忽觉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着凉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的头,却并无发现不妥。正纳闷,身边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将她拉入了旁边略为阴暗的小巷里。
“呜……呜……”宋清娴被捂住了嘴,惊慌地挣扎着。
“别动,是我。”清冽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清娴一愣,总算安静了下来。
“阿肃?”她轻声问。
宫濯松开她,将她掰转过来面对自己。
宋清娴顺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扒了下来,直至看清底下那张确实是她熟悉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阿肃!讨厌,差点没把我吓坏!”
骤然从惊恐中走出来,又遇上熟悉的人,短时内几番心情变换,即便是素来没心没肺的宋清娴也吃不消,她撅起嘴,强装着怒意,可眼里却转着泪水,欲滴未滴。
宫濯沉默不语,来此之前,他设想了许多,譬如如何质问她与徐海经的关系,譬如如何惩罚她……但是,当真正与她相对时,他才发现,那些设想好的千言万语,似乎都排不上用场。
蔓延在心中的怒火仿佛被她的泪水这么一浇,便再也嚣张不起来。
然而……
他伸手将她拉入了怀里,眸色一暗,在看不见她的泪光之时,低头在她耳边轻道:“阿娴,你这几日似乎不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