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就是中国的大熔炉啊,小小的一个太平桥西里,住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外地人,如果愿意观察且善于观察,还真是阅尽人生百态。
车到站已是下午1点,我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熟门熟路先回小区,走到门口我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然后门开了,一个大妈倚在门口,黑白相间的头发下,一双眼睛特别明亮,红衣黑裤,没有老年肥胖,看起来既可亲地让人亲近,又精明地让人忌惮。
我俩对视一眼后,我打个招呼说:“阿姨,您好。”
她马上绽开笑脸迎上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行李就进了门,说:“你也住这里啊,哈哈,那间主卧的是吧?对了,那个房东算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我刚下动车感觉头有点晕,就随口说:“2500块。”
阿姨接着问:“这不便宜啊,你住多久了啊?这房东人品咋样啊?你有没有签合同啊?”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说:“这样,等我先把东西放房间里好吧?”
阿姨马上笑着说:“就是,就是,你先歇歇,有空我们再聊。”
我主要是想把背着的重重的书包先放进房间里,就说:“没事,走廊里说话不方便,等下到我房间里坐坐呗,我下午晚点才上班呢。”
阿姨一脸笑意说:“好的,吃饭了没?对咯,这个点,火车上肯定没法吃。”说完就进自己的厨房间了。
我放下书包,仰脸倒在床上,躺下来的感觉真舒服。
这时门外有声音问:“我可以进来么?”
我一听是那个阿姨,就坐起来开门。
原来阿姨拿了一碗菜一碗米饭笑吟吟地进来。我愣在门口,阿姨已经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招呼我说:“你吃吧,这是我中午做的,我儿子也没回来吃,还有点热,你这个点下火车肯定顾不上吃饭,吃吧,孩子。”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很浓很香的蒜台炒肉丝的家常味道。已经端进来了,我也就不推辞了,夹上蒜台就着米饭,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这中间,阿姨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吃完了,拿起两个碗准备去卫生间洗掉,阿姨拦住我说:“小伙子,我来吧,你刚下车,多累啊,我那边有厨房呢。”说完不由分说拿起来就出去了。
我赶紧跟着她到了这间厨房间改造的卧室门口,走在前面的阿姨回头看到我,就说:“进来吧,没事。”
我就走进去,这个厨房间跟之前那个精力旺盛的老头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那张伤天害理的破烂海绵床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呈成z字形放置的木板床,都很窄,两床一个在窗前,一个在门口,中间所隔的过道仅容一个人侧身经过。原本有些泛黄的墙上填了好多挂钩,相距最远的两个挂钩之间系根绳子,绳子上用衣架晾着几件衣服,其余的挂钩上是小提包、花篮之类的小挂件,局促而温馨。走到厨房间的尽头左边是一个新开的门,连接着刚打通的阳台。阳台里的杂物都不知去向,里面添置了洗手池、燃气灶、排气风扇、小橱柜和案板,小橱柜里放着各种调味品,案板上还放着一根红萝卜、几根小葱。阿姨正在洗手池里刷碗。看到我,又是笑吟吟的。
“真是谢谢阿姨了,我这动车到站时间正好1点多,吃饭不方便,不吃也饿着。”我试着跟阿姨攀谈。
阿姨很快洗好碗筷说:“小伙子来北京打拼不容易吧,我看你们一个个的,连吃饭都不匀乎的。”
我笑了下问:“阿姨,如果可以,我也想问呢,您来北京有工作么?”
阿姨叹口气招呼我走出新厨房,坐在她布置好的床上说:“我儿子不像你们,他不太听话,唉,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也是不得不过来。”
我一听又是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老掉牙的故事,就很认真地问:“阿姨,如果您愿意的话,就跟我说说呗,兴许我还能给点建议呢。”
阿姨坐下来说:“没事,随便聊聊呗,我也想问问你房东的事情呢。”
我笑着说:“哈哈,如果是房东,反正你把她往比较坏的方向去想,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哈哈,罪过罪过,又在人背后评论说人是非了。”
阿姨也笑着说:“我也觉得她做人怎么这样,说好了给我放两张床的,结果又说多放一张床要多500块押金,还是在我交了一个月押金之后,才说押金不够的。真是的。”
我摇摇头说:“那阿姨,您有没有跟她签个合同啥的?”
阿姨说:“没有啊,我问她,她说都不用签的,交多少住多少。”
我叹口气说:“阿姨,反正咱们要团结在一起的,没有合同,如果她遇到愿意交更多房租的人,就会让我们搬走的,这家伙很坏的,我们都受过几次罪了。”
阿姨立刻换上一副坚定的表情说:“那不行,有种她试试看,欺负人可不行。”
我一看阿姨很坚定,就高兴地说:“太好了,有阿姨这样不怕她的人带头,我们也不怕她的。她下次要再涨房租,我们就一起不给她。”
阿姨拍着床说:“好,哈哈,是多少就是多少,凭什么随便涨的。”
笑过后,我转移话题问:“那阿姨,您过来北京要找个工作么?”
阿姨叹口气说:“我也想,这两天先把房间安顿好,还没顾上找个合适的工作。”
我问:“那阿姨来北京就是来陪着儿子么?”
阿姨说:“我儿子本来挺好的,在我们济南那里的一家移动公司工作,后来认识他女朋友,那女的不是好人,让他一起来北京工作,儿子辞了工作跟这女的一起到了北京,这女的考上了公务员,儿子一直没找到工作,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分手了,我劝着儿子回来,他死活不愿意,嫌丢人,孩子爸就托人北京一个朋友给儿子找了工作,在一家超市做补货。”
我接着敷衍一句:“那也挺好的,也许他在等他女朋友回心转意呢。”
阿姨冷笑着说:“怎么可能?人家可是公务员呢,他现在啊,唉,都没有正式工作。”
我只好又敷衍一句:“那其实分了更好,起码在结婚之前就知道这女的是这种人,不是挺好的么。”
阿姨很赞同地说:“谁说不是呢,这一页翻过去就算了,只是后来孩子爸爸的同学打电话给他,说儿子不好好干,打起游戏来就没个完,每天晚上都出去跟人喝酒,早上晕晕乎乎地上班,时间长了不是个事。”
我接着说:“所以,您就过来监督他?”
阿姨说:“我是当妈的,我不来咋办?孩子爸又走不开,要是孩子出点事,我怕再来就来不及了。”
我说:“应该不是有啥事,他可能觉得生活不太如意,就借酒消愁的,然后可能慢慢有点酒瘾的样子。”
阿姨说:“可能吧,这两天我见到儿子,给他做饭,可他也不按时回来吃,给他打电话总是挂掉,发信息说自己正在上班不能接电话。唉!”
我看着阿姨满脸的愁苦和无奈,心里也不是滋味,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白日在闲聊中不经意地离开了,黄昏像个姑娘翩翩而来。想到得去健身房了,我心里一阵欢喜,就跟阿姨说:“阿姨,我现在要去健身房锻炼了,就在咱们小区门口那家,您儿子呢,如果养成健身的习惯,就没有时间去喝酒啦,还锻炼了身体,岂不是一举两得?”
阿姨惊喜地说:“那敢情好,行,我等下做好饭就去看看,行了就给他办张卡,谢谢你哈。”
可能是同情吧,也可能是因为一饭之惠,我接着又说:“阿姨啊,其实小区各个门栋的通道里都有布告栏,上面有各种招聘信息的,最热门的就是保姆、保洁什么的,有空了,您不妨去看看,我看到工资都不低呢。”
阿姨很开心地说:“哎呀,小伙子,人真好,我太需要找个工作了,谢谢你啊,快忙去吧。”
虽然我们几个喜欢有个同龄人住进来,但人品这东西,还真是跟年龄没啥对应关系的。阿姨家里也是遇到难处,自己无计可施,才过来北京,试图跟儿子多接近,以解开儿子的心结。哪有那么容易啊,一个人,究竟要走多久,才能走遍这个世界,又得走得多用心,才能走进别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