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地跟孔禹一起去莲花池公园跑晚步,我照例第一个去舒舒服服地冲澡。今天核弹头上早班,已经说好去单位厕所释放,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洗完澡,披着浴巾放进房间,就闻到一股生煎的奇想,善于搜食的眼睛四处一看,果然看到桌子一角的书上放着一盒八个装的生煎,白白的生煎正散发着油香和肉香,我的喉咙里全是吞咽的口水声。这不是我买的啊?我正在犹豫,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后,一身臭汗的孔禹走进来,手里拿着脸盆和洗漱用品,笑着对我说:“钱哥,看到生煎没?这是我买的,刚刚你洗澡时,我顺便把早饭吃了,感觉这个味道不错,就给你打包了一份,快趁热吃吧。那个早餐摊的豆浆我尝了,很难喝,就没带,你不是买的有牛奶么,这个喝着健康,营养也全。”
我一听特别感激,赶紧拿着手机说:“这个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孔禹一脸不屑,说:“哎呀,算那么清楚干嘛,真是的。好了,你趁热吃,我洗澡去了。”
我本来就馋,早就咽下不少口水了,赶紧开动了。这时门又开了,是小苗的身影。
“早上好啊,钱大法。”小苗倚着门打招呼。
小苗进我的房间从来不敲门的,没办法,我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正披着浴巾拿着生煎大快朵颐。
小苗看我吃生煎,不无羡慕地说:“哎呦,早起就是好啊,又能锻炼,又有时间买吃的,那好,不打扰钱大法吃早餐啦,本来是叫你一起去的。我自己去易小食啦,哈哈,我就在易小食等你哦,等下过来叫我,一起上班去。”
我咽下一口生煎,答应了他。
吃饭早饭,我背上电脑,跟着大步流星的小苗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一路无话。
小苗想起昨晚的大爷,还是忍不住对着我感慨:“丫丫的,都快入土了还过来受罪,真是可怕的。”
我想了下说:“你没听到大爷说么,可能是儿女不孝。我们也审理过年迈父母起诉儿女索要赡养费的案件,不孝的子女对父母来说是个灾难,要不是走投无路的,怎么会走这一步。”
小苗说:“那也没必要来北京受罪吧。”
我说:“咱们不知情,兴许他在北京有工作呢,而且,也许对于不孝的子女,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小苗说:“希望我年纪大了再也不用住这样的房子,跟这样的房东打交道了。”
我给他信心说:“怎么可能呢,最多两年,咱们俩肯定能离开这个地方,相信我。”
小苗笑了,说:“钱大法肯定可以。我嘛,就算了,唉。不过,昨天一见面,我觉得这个大爷很不好相处。”
我点点头说:“应该是的。有些老年人性子特别执拗,他应该属于这种类型的。而且咱们这么多年轻人,他可能吃过年轻子女的亏,对我们有防范不友好也很正常。”
小苗哼了一声,脸上突然露出来个很猥琐的笑容说:“哈哈,啥时候来个美女住在那里,多好啊。”
我笑了,说:“少做白日梦了,你是女的你敢住?这么多如狼似虎的患者在周围虎视眈眈,那个厨房间还没锁,太像恐怖片了吧。”
小苗也笑着说:“不是恐怖片,是色情片,哈哈。”
男生们住在一起,总是喜欢意生,这很正常。我最后说了句:“反正,既然大爷已经住进来了,我们就必须接受他是我们的舍友这个事实。如果他不好相处,咱们可以不相处啊,管他呢。兴许,人家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教给我们呢。”
小苗回过头来猥琐地笑了下说:“是丰富的性经验吧,哈哈。”
我无语地骂他:“滚蛋吧你,真有这经验传授,你也占便宜了呢。”
上午律所里开例会。包括王主任在内的在京律师都到了,大家都一身价格各异的西服在会议室围着圆桌坐定。
王主任先是象征性欢迎我的到来。然后是明确下工作纪律,我能记得的就是说,如果是授薪制的律师,那么每天都必须朝九晚五上下班,如果是分成制的律师,那么可以自由选择。说白了就是,如果收入全靠所里给发工资的,那就必须天天上班,如果收入是通过办案件跟所里分成的,那就可以选择随时上班或者不上班。这两种模式也是当下律师事务所管理律师最常用的两种方式。
小苗是授薪制的律师助理,每月工资4500块,所以他必须每天朝九晚五上下班。我刚来,还没跟律所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所以我得考虑好那种模式对我比较有利。
强调过工作纪律之后,是律所例会的重头戏:客户付费情况、案件人手的分配和疑难案件的处理研究。
王主任主持会议,他先清清嗓子问:“上一周都有那些案件客户已经交钱或者马上可以交钱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侯律师见状挺直腰板,看了我一眼说:“我先说吧,钱法官才刚刚到位,我还没跟钱法官细说,我有个同学是前lg中国总代理,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电子设备的进口贸易公司,目前跟我联系,说他们在马来西亚购买的一批货没了,这里涉及信用证啊提单啥的,我想着钱法官的研究生是读国际经济法的,所以想让他参谋参谋,多提意见。可以的话,我就把这个单接下来开始着手做。”
我先表态说:“应该没问题的。”
王主任不置可否,先问了句:“涉及的金额有多大?”
侯律师说:“也不多,就50多万,但我想着咱们所里还没接过这样的案件,如果把这个案件给做漂亮了,名气打出去,这样的案件肯定越来越多的。”
王主任说:“才50多万,估计收不上来多少钱,让小钱同志试试手吧。”说完对着我说了句:“咱们律所对新人是很愿意培养的,不像别的律所,有案件也不舍得让新人参与。”
我很认可地点点头,表态说:“放心吧主任,钱不重要,我先把案件做好了再说。”
侯律师笑着说:“钱也很重要,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具体收多少钱,我再问问吧。”
王主任环视大家问:“其他人呢?”
坐在王主任对面的席律师把笔记本摊开,右手把吹在面前的头发往耳后一撩,极其妖娆地说:“那我向主任和大家汇报下吧。我上周成绩还可以,总共接了三个客户。第一个是秦皇岛昌黎县的一个行政强拆案件,这个主任已经知道了,已经跟客户谈妥,客户的第一笔费用20万元经财务确认已经到账,我跟主任准备这周五就去现场一趟,顺便看能不能再多收几个案件上来;第二个是我自己的案件,我有个亲戚推荐过来,是个前妻的儿子跟后妈争夺死去的父亲的遗产的案件,哎呀我代理的是后妈,这个案件很难弄,不过代理费一分没少的,这个后妈说了这周五之前一定会交过来的,我刚刚看了那个前妻儿子的起诉状,正着手写答辩状,这个我也准备交给钱法官协助,他不是民事审判出身么,做这个小菜一碟,是吧;第三个案件是一个交通事故的,这个客户过来说总共损失才5万块,我说收5000块代理费,客户很麻烦,还嫌高,我说你嫌高我还嫌低呢,我都不想接,等这两天如果他还不把代理费打到账上,我就不接了,这个,我准备让小苗帮忙算算具体的损失啥的。”
席律师讲完,又用手撩了下长发,身子坐回座位里去。王主任很高兴地说:“还是玉梅的工作更有效率,也有章法点,充分利用了律所里的实习人员。其他人呢?还有没有?”
老邢慢悠悠地说:“我说一点吧,关于所里的案件分配机制,上次我跟主任提过,说想看看怎么分配的,主任当时太忙了,说让我找席律师,席律师一直都很忙,所以我还是向问问主任,看什么时候不忙了,给我们看看,大家都挺关心的。”
我一听这跟自己切身利益是相关的,就赶紧竖起耳朵听。
席律师看到王主任要张口,赶紧说:“这个案件分配和分成机制还在研究,合伙人会议开了之后才能最终决定,这个事情不适合在例会上说的。”
老邢依旧慢悠悠地说:“哈哈,我们都知道席律师忙得慌掉鼻子磕掉牙地,每天晚上11点才下班,都在辛苦研究案件,我们也不忍心去打扰你,是吧,所以主任看,这个?”
王主任看席律师镇不住,就只好说:“老邢刚来,还不太清楚,玉梅、佳星、小吴、林娴都算是老人了,都知道,前段那个方律师跟咱们律所里闹了点不愉快,所以各项制度都停了下来。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他已经走了。”
席律师接了句:“该走的必须得走。”王主任所提到的“老人”们都没反应,只有我跟小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王主任接着说:“我们也知道,这个分配和分成机制关系每个人切身利益,咱们所里从来都是对大家很关照的,有钱大家一起赚,所以这个东西很快就成上合伙人会议表决,我留意着督促下。不过玉梅说得对,这个事情比较敏感,以后再说吧。还有没有人有收案的?没有,那开始讨论大家遇到的疑难案件吧,我还有点事,这个就侯律师主持下?”
席律师说:“讨论案件,有啥支持不主持的,哈哈。”
侯律师很不高兴地皱着眉说:“没人主持,你一句我一句的,怎么讨论?”
王主任站起身来,边走边说:“大家都提起干劲,还是谈案件收费最重要,别忘了啊,咱们是律师,是生意人,不是大学教授,不要总搞那些没用的理论。”
侯律师打开自己的ac,先点了将:“余波,你先说说你那个头疼的新疆案件吧。”
邵律师刚刚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只见席律师收拾本子起身说:“这些疑难案件让在坐的法官参谋吧,我那边案子多,就不瞎掺和了啊,就是侯律师说的,人也不是越多越好,七嘴八舌的怎么行。”
她一走,林静律师、老邢也都起身走了,还真只剩夏法官、我跟小苗。
我跟夏法官相视一笑,对所里这种脆弱的人际关系视而不见。
侯律师清清嗓子再次对邵律师说:“余波,那就我们五个人讨论吧,人确实也不是越多越好。”
我还是觉得挺新鲜的,但看夏法官,倒是懒洋洋的样子,他也不喜欢研究疑难案件?
邵律师可能觉得人太少了,就说:“侯主任,这个新疆的案子钱法官来的第一天我已经向他请教过了,夏法官和小苗之前就已经问过,不然今天就到这里?”
侯律师叹口气,说“行吧,看来律所还是没能形成研讨案件的学习氛围,这个我找时间再跟主任谈谈,我们这里没有积极学习的律所文化,是没有长远的发展的。行,散了。”说完就合上笔记本电脑离开了。
小苗本来就没打算要讨论啥的,一副蔫蔫的想睡觉的样子,听见侯律师说散了,立马精神起来,一拍桌子就出去了。
我刚站起身,夏法官对我说:“钱,到我办公室坐坐呗,没事吧?”
邵律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哈,两个大法官聊天,肯定有共同语言哈。”
我笑着说:“那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