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日景华川戴上玉璧时,心中是有小小的不适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周转,胸腔中那鼓鼓跳动的容器似乎是被小火灼着,似痒似疼,只是那不适细小轻微,景华川当时又喜悦至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日,景华川躺在床上盯着那白玉环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景华川问越宁姝:“这东西,算是送我了?”
“当然。”
“那我怎么处置,你都不会管了?”
“嗯……话是没错,可华儿你要做什么?”
“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越宁姝心中存着疑惑,但知道那人若是不想说,自己定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于是只温柔笑笑,不再追问。
只是后来……越煜修看见华川胸前的白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暗暗苦笑,眸子里倒映的皆是无奈。他淡淡对华川说:“美玉配良人,如此看来,你确实更适合它。”
“嗯,你说得对,只是不是我适合它,是它适合我。”华川冲他挑了挑嘴角,眉目间皆是洋洋得意之情。
越宁姝心中默默念叨,美玉配良人……美玉配良人,是啊,美玉配良人。
越煜修并没有在府中多留,待了不长时日,便打道回了山岳城,越母百般不舍,暗暗抚泪,越老爷子却一脸自豪,叮嘱那人要为国争荣,光耀门楣。
越煜修默默点头,将话都记在心里,又笑着跟两姐妹告别,最后也冲华川微笑告别,只单单,没有和越秦有一丝交流。越秦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什么,直到那人的马车行了老远,才对着那远离的车队深深作了揖。
越宁姝默默叹息,哥哥虽嘴上说着这穹阳玉更适合华川,但毕竟是难得之物,被赠予之人又转手赠人,心里怎么也不会是个滋味。
哥哥生性豪爽,偏偏总在越秦的事上耿耿于怀,不过越宁姝倒是理解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算是生性再豪爽之人,遭遇如此,恐怕也是要伤心了的。只是就算如此,越宁姝还是觉得,这样的好玉,交给华川才是最好的归宿。
越煜修离开后,那日越宁姝如往常一样正教华川写字,华川并不笨,甚至还有些天资过人,练字这等细火慢熬的活,那人只习了几个月,便也是有模有样,华川对自己既有信心也骄傲无比,叨叨着“我说这事简单吧”,越宁姝无奈摇头,竟是无话可对。
只是那日写字时,华川总煞有其事的望着越宁姝,望的越宁姝只觉得寒意四起,问有何事那人也不说,只用鼻子哼哼,后来干脆就不再理人。
那小鬼又兀自生什么气呢?
华川在薄薄白纸上写了一阵子,喂了一声,也不知在喊谁,越宁姝闻言望去,那人正噘着嘴盯着自己,越宁姝摸不着头脑,又低头看着白纸上的字,其上写了她自己的名字,还有越宁姝的名字,倒是清新飘逸,行云流水,虽不如女子娟秀,却肆意洒脱,随性的别具一格。
越宁姝满意的笑了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那人的师父,如此看来,似乎收了个好徒弟。
“嗯,华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谁要你看字了!”“那看什么?”“看我!”“看……看你?”越宁姝越发疑惑,“华儿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你!”
华川终于按捺不住,人急了,脸上也挂不住,白皙的面颊上染了一层薄薄红晕,怒嗔道:“你这人!”说着还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前。
越宁姝定睛望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眉目——那平日里都会系在颈上的玉璧,如今已然不见了,只是冬日里衣着本就多,那玉藏在厚衣里,需细瞧了才能瞧见一段白晶丝绳,越宁姝倒的确没在意。
“华儿……今日没戴玉?”
那人依然没消气,不说话,从怀中掏出小小玉璧,只是……似乎……少了一半。
越宁姝下意识觉得心疼,但仔细瞧去,那玉环虽只剩一半,断口却是工整圆润,那造型像是月牙儿,通透晶莹,似乎……倒平添了一份美感来。
正欲发问,华川又拿出另一半白玉,也牵着白晶丝绳,两半玉环合并起来正是原来那个完整的穹阳玉。
“可好看?”
越宁姝心中已明白了九分,随即掩不住笑意,轻声道:“虽不完整,却美的独特。”
华川仍是撇撇嘴,似乎对越宁姝没发现自己的不同还抱有不悦,将一半玉环挂在自己脖上,又学着那日越宁姝为自己系玉的姿势,绕在她的身后,轻轻将那块因放在怀中已有了淡淡温度的玉璧系在她的颈间。只是那携着微微暖意的手掌轻轻摩挲过越宁姝耳边,又缓缓置于脖颈间的触感,虽短暂,却让越宁姝觉得心中隐隐涌出了别样的心绪。
“说你狡猾,只因你得了那么好的东西,我却寻不到!”华川开了口,“哼,你既然说了送我,所以这就是我的了,我再送你,想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总有一天,我会寻得比这玉更好更特别的东西,到时再送你,我只是一时……一时寻不到罢了,这半块玉,算是暂时的!你记住,我一定会寻到更好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算输了。”
越宁姝笑笑,心中觉得温暖,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又何来的输赢之分?想来那人事事不愿意落人一等,连寻礼这种事也当做了比试。
越宁姝觉得好笑,又有疑惑,于是问:“华儿,这玉……玉器的切割需要十分工夫,着实不是件容易事,但我看这玉切面工整和谐,宛若天成,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做的事,自然能做到。”
那人在冬日的暖阳下,认真的许诺,又带着满满自信,越宁姝轻转眼眸,在那人眉目间流转,那人依然如初次见面时意气风发。青丝飘扬,眉似远山,眸若星河,肤如凝脂,冰肌玉骨,颈间白玉熠熠生辉,身后映照青松白雪,美的像一幅画。
不知是何种情绪的驱使,越宁姝竟有那么一刻,想要伸手,在那人的面颊上轻轻摩挲,感受那人的柳眉、明眸、白肤。
对她俩来说……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念头,但只片刻后那念头竟又被压了下去。
越宁姝觉得有些热,伸手摸了摸脸。
“怎么了?你的耳朵红红的。”
“没……没什么。”
越宁姝似是尴尬的笑了笑,轻轻拍拍自己的脸。
“冷吗?”
华川伸手,覆在她的耳朵上,原以为那人是冻红了耳朵,却没想到那对软软的耳朵的温度竟要比自己的手更高些。
“是……是有些冷,我们回屋吧,今日……吃雪梨羹。”
越宁姝拉下了那搁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催促道——
“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