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撒毒致平民死亡终于激怒圣上,他下旨数道,旨意也改过两次,结论是十日内江湖人远离城镇斗殴,一旦发现门派在光天化日下行凶,不论谁对谁错,谁死谁生,查实后连坐灭门,绝不姑息。
圣旨传下去,快马加鞭四处散发,日子也写的清楚,更给十日期限,让门派严格自律,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不过十日过去,还是倒霉蛋被抓了现行。
此乃郊野,疾风骤起,军旗猎猎作响。
大片的营帐乃土石搭建,坚固异常,马嘶吟,刀兵常立,管理的颇为肃整。
军营之内,摆在鲍军面前是朝廷加急的文书,虽然加急,其实也不过从数百里外的彭州郡守发来,可其上要求甚多,让戎马半生的鲍军深感头疼。
领军之人必常备甲胄,哪怕处于腹地,鲍军也绝不马虎,唯有头盔放在矮桌上。
此刻他眉头紧锁,如果要剿灭武林门派,领军两万的鲍军并没有太多需要发愁的地方,问题是军令要求太高,不仅得尽量多杀,还不能扰民,还不能给门派弟子任何逃走的机会。
鲍军年未过五十,却从军已三十年,武功也不低,反正军中有朝廷派来的供奉,想学武轻松,可三个供奉武功再高,怎能围住云雀庄近七八百人?
云雀庄是个江湖小派,位于云雀镇东南二十里,他们也没有参与什么问天阁纠纷,只是前天恰好有个脾气火爆的弟子在郡城闹市与人口角,然后将庄稼汉刺伤,结果很快被抓,再然后便有这封军令,让鲍军速度下狠手,杀鸡儆猴。
他也是云雀镇之人!
虽无奈,军令却耽误不得,与几位副官商量半宿,又求三位供奉再去喊点武功高强的人手,负责查缺补漏。
第二天,统辖周围千里范围的彭州西军点出一万军士,直接开始急行,以三个方向先分兵五千,另有一千盾步兵掩护三千弓兵,再以骑兵一千掠阵,绕向云雀庄,形成环阵。
鲍军驻地距离云雀庄仅百里左右,一日可到,以他多年经验,如此布置若还能让云雀庄的跑,只能说明郡城的之人办事不力,消息漏了。
夜,云雀庄外里许,鲍军见远处灯火通明,不由信心提高几分,再派手下侦查,通传云雀庄的人并没有大举迁徙的迹象,甚至有许多老乡提供证词,他终于觉得此事大体成了。
一声令下,全军合拢。
不得不说,大郑军队常有外患,属于轮换制,军纪严明的可怕,待五千人把长宽里许的庄子围得水泄不通,又进入弓箭射程后,甚至有些好奇的百姓跟在军队后面远远围观。
对此,鲍军也不由苦笑,他不仅知道云雀庄的营生,也知道身后的百姓是做什么的,应该十有**都是云雀庄千亩良田的佃户,靠打长工活着。
大郑的百姓胆子都特别肥,哪怕武林人士天天喊打喊杀,有许多人也敢开门做生意,至于那些经常和武林人士打交道的行业,对这些拿刀拿剑的款爷甚至又爱又恨,总之感情复杂,难以言表。
下马,鲍军必须小范围和传令官交流,以便指挥,又见身后百姓的脸在火光中看得真切,不由苦笑。
“将军,需要撵走他们?”副官小声问着。
“不用。”想了想,鲍军大踏步向着百姓快速走去,哪知带头的几个粗壮汉子也不怕,更个胆子逆天的,反而搓着手,笑着问道:“将军围住云雀庄,是要杀人?”
“你们不是云雀庄的佃户?”鲍军生于此地,对这样的老乡口音倒是熟悉。
带头的汉子憨厚笑道:“不杀自然很好,要是杀人,我们也要看热闹。”
鲍军无语,却又听另个人喊道:“东家出来人了!将军,您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确实,云雀庄大门已敞开,走出几个人,为首是个老头子,颤颤巍巍,身边跟着妇人,抱着孩子,还有个中年人,身宽体胖,不过也就衣服有几分威严,腿正打摆子。
重新回到军阵中,鲍军见前面部队与对方也不过十几丈,便上马迎过去,然后直接喊道:“云雀庄弟子在郡城砍伤百姓,我乃彭州西军副指挥使,奉旨灭你们满门,有什么话烧纸的时候再说吧!放箭!”
大手一挥,鲍军不忍去看,调马回头。
令已下,三人中带头的老者嘴里想呼喊着什么,却被嘣嘣嘣的漫天弓箭声打断,而那微胖中年人仅仅比妇孺多坚持半息,便拿着剑倒下去。
“传令,前进十丈,射!”回到阵中,面无表情的鲍军下令屠杀,虽然他的心很冷,冷到极点,可在他身后却有掌声传来,稀稀拉拉,正是某些看热闹的佃户在鼓掌,仿佛给鲍军的干脆利落加上点注脚。
唉,愚民!
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强弓硬弩,战斗自然一边倒,半个时辰后,随着十几位武功高强的供奉强行突入庄内,云雀庄彻底变成死地。
清点人头,统计伤亡,灭火,搬走财物,打包装箱,寻找暗道,等等工作有条不紊,即便如此,依旧忙到天亮,堪堪睡小半个时辰的鲍军便让副官叫醒。
看着云雀庄九百三十多人的死亡简报和没收的近百万两钱财,鲍军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能麻木的安排副官把东西送到郡城,又留下数百士兵看管云雀庄,至于郡城是否把云雀庄的土地贱卖给佃户,鲍军实在不想知道。
刚刚安排妥当,又有另个副官来报,称找到云雀庄的籍属簿子,上面标明人数不过五百多,他们甚至还抓到几个活口,说云雀庄有十几个弟子在外游历,不知行踪,另有两个休探亲假,此刻就在云雀庄附近的村内。
“什么活口,杀了。”鲍军想想道:“薄子交上去,估计跑掉些人他怪不得我们。至于请探亲假的,就算运气好,不要管了!”
副官又小跑下去,鲍军本想提醒他帽子有些戴歪,可他实在心情致郁,眼皮沉重,更不想说话,就再次躺下去。
这觉睡的昏昏沉沉,鲍军甚至梦到无数的哭声,各式各样的人血红着双眼爬向自己,而自己仿佛失去了意识,拿着刀砍过去,刀刀入骨。
终于,鲍军醒了,是副官把他摇醒。
他有九个副官,还有参谋若干,分管不同实务,而叫醒他的是最年轻的一个,今年不过二十四,是个沉稳又值得信任的年轻人。
“将军,外面有佃户家的两个孩子求见,应为兄妹,他们说在几里外找到过云雀庄的密道,不过必须见您才能说。”副官陈述后自己分析道:“将军,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两个孩子很有可能说谎。”
“他们多大”
“一个十二,一个十岁。”副官苦笑道:“小孩真烦人,打不得,骂不得。”
“你不也是从孩子长大?”鲍军心情好点,挥手道:“把他们叫进来,然后去安排调度行军,注意,我们分批走,以防得不到休息。”
“是!”副官眼中满是崇拜,步伐飞快的出去。
没一会儿,两个小孩被送进来,他们确实是兄妹,长相类似,穿的淳朴,虽然哥哥看上去有点武功底子,但他的双手连茧子都没有,显然学艺不精。
鲍军笑道:“两位小朋友,坐。”
见他们坐下,十岁的妹妹缩在哥哥身后,鲍军仔细盯着男孩,不由问道:“你们是不是云雀庄回家探亲的两个”
“你怎么知道!”哥哥大惊失色,急忙站起,哆哆嗦嗦的指着鲍军喊道:“贼人,你杀我师父师娘,还有我小师妹,我要杀你报仇!”
“别喊别喊,要是被人听到,你们死定了!”鲍军见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眼中已经含泪,吓得小脸煞白,他和善笑道:“你们实在太小,不明白什么叫军令如山。实话实说,你们要怨,也不能怨我,应该怨你们无知的某个师兄,他在郡城伤害平民,公然违抗圣旨,才导致灭门。再往远怨,应该去怨孤白山这门派,他们的弟子在城镇下毒害死十几户人家,虽然不能确定,但我猜十有**是孤白山的,圣上为保护百姓,不得不下旨严令城内斗殴。再远了怨,得怨问天阁和浪涛派,如果不是他们打起来,何必把整个江湖搅得风雨飘摇,连累百姓惨死。再再远的怨,估计要怨到孟惊云,虽然我不在江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不过孟惊云拿着青神剑,然后把百里秋纱送到浪涛派,估计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根本没听懂的小姑娘眼泪啪啪的掉,紧紧的抓住哥哥的袖子,哥哥也满脸震惊,纳闷道:“你这么说,自己难道没错孟惊云是谁不要蒙我,我在云雀庄为何没听过”
鲍军哈哈笑道:“孟惊云是上代武林盟主,武功天下第一,你个小娃娃没听过就对了。”
哥哥思索着,眼里却慢慢有恨意浮现,他盯着鲍军道:“若不是你来杀人,师父他们怎么会死?”
“我不来,我就得死,而且会换别人来,反正你们云雀庄命运已被注定!”鲍军站起,再挥手道:“走吧,把云雀庄三个字埋在心底,永远不要说,非要找我报仇,练好武功。在下鲍军,如再见面,绝不留情。”
哥哥看看鲍军,恨意难平,却也知道偷袭不成就没机会,此时不走,绝对讨不到好,还会连累妹妹,便拱手道:“在下牛大狗,告辞。”
小姑娘也学哥哥的样子,拱着手,奶声奶气说道:“牛三妹,再会。”
说完,两个小朋友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