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冷师妹如何说”范鸿光急忙问道。
“她为求自保,说前期一切都是你的谋划。不过小丫头算有几分良心,又说最后时刻是你救她,然后就没有然后。她现在被囚禁起来,就等着你回来。”
范鸿光心头略痛道:“师父,如果我留下,会如何”
“要么立刻死,要么晚点死。”汪官明拉扯范鸿光到门口,小声说:“现在门中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你回来,要不你直接跑吧,留下来哪怕没有罪,也会拿到最危险的任务!戴罪立功多么可怕,难道你忘了杨冰曼的下场?”
站在门边,心中犹豫不决的范鸿光盯着师父的脸,良久后他松口气,似乎任命般,双手垂下,缓缓道:“我是不会走的,哪怕掌门下令把我处死,鸿光乐得去找师弟们相聚,已死而无憾。”
“你……”汪官明有些急,猛力拽着范鸿光不松手。
两人拉扯会儿,汪官明见范鸿光要开口,老头却突然展颜,松手后打开门,轻笑道:“掌门,可以了?”
“可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还没断,便有个面容特别干净的男子站在门前,他看似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穿着道袍,留着长长的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可再开口声音如即将入土之人,更低沉的可怕,轻声道:“鸿光,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心中虽然有些不是滋味,范鸿光却急忙躬身道:“见过掌门师叔。”
“免礼。”杨傲松迈步入内,随手把门关上,随便坐下道:“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范鸿光背诵起门规:“第三百五十三条,因为自身导致大量弟子死亡受伤,以命偿命,以伤偿伤。第一千六百五十五条,弟子出山后拖延归门时限,超过一日,面壁一月。第一千九百九十五条,对门派心存犹豫,疑似判门,一旦发现,重杖二十。”
见范鸿光背的熟练,杨傲松点头,大手摊摊,笑道:“我以为你在江湖游荡日久,连问天阁门规都忘了。”
范鸿光急忙道:“弟子不敢忘。”
“知道我为什么考验你?”
范鸿光摇头,他实在不明白掌门的意图,因为按理来说,只要按照门规处置就行。
很快,杨傲松笑容慢慢收回,变得极阴沉,他低哑的嗓音格外恐怖,在屋内回荡着。
“因为我们问天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所以考验你,是想给你更大的重任!”杨傲松双目睁圆道:“我们与浪涛派交战至今,鸿光,你知道我派死多少弟子,损失多少钱财?”
“弟子不知。”范鸿光只能实事求是,因为他在路上耽搁许多日子。
“一共死三百二十七人,账面少了一百九十万两,这还不算我们储备的丹药毒药。”杨傲松道。
听见后的范鸿光惊呆了,他从未觉得与人交战如此烧钱,直到掌门报出来数字的瞬间。
杨傲松又道:“鸿光,你根骨上佳,已是难得的大成之境,心性也够好,只是从小到大未尝一败,顺风顺水长大,难免会死于轻敌。我和师父相交三十年,和你父母也是情同手足,自然对你如同己出,但我始终觉得把问天阁交给你不行。如今你被张寻和曾小可联手坑杀数十同门兄弟,更九死一生的逃回来,我想,让你肩负起更大责任的时候到了!”
范鸿光听完,见师父给自己打眼色,便急忙跪下道:“掌门有令,莫敢不从。”
摸摸范鸿光的头顶,杨傲松笑道:“今日起,你就是问天阁对外的话事人,与浪涛派及盐帮漕帮的战斗决策皆将出自你的双手,不知道有没有这胆量”
“弟子……领命!”范鸿光心情激动,有些哽咽。
“好,下去休息吧。”杨傲松笑道:“冷水萱是个好姑娘,她并无过错,且做的极好,此刻应在外等你,你们好好相处。”说完,杨傲松用内力将范鸿光抬起,范鸿光也自然的站起来。
“是。”答应后,范鸿光却又问道:“掌门,问天阁的入门规矩变了?”
杨傲松哈哈笑道:“没错,问天阁确实有数百上千年的各种规矩,不过那是为门派的发展壮大服务的,用来磨练弟子心性,让我们更强大,却也不会傻乎乎一味因循守旧。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江湖大乱,若还每天按规矩做事,问天阁的掌门岂不是个傻瓜?”
范鸿光像是重新认识掌门般,张大嘴说不出话。
片刻后,范鸿光鼓起勇气,又问道:“掌门,青神剑真的如此重要?”
“没错!”杨傲松倒是光棍,连解释都不解释,然后拍拍范鸿光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推出去。
门再关上,听到范鸿光走远,杨傲松似乎又苍老几岁,他把茶水倒出,发现却是凉的,不由叹气道:“师弟,我的选择应该没错吧”
汪官明看不懂师兄,因为自从当上问天阁掌门,他们师兄弟已难有普通交流,那句师弟不知道有几年未叫,可再看师兄头上已有白发,又密又多,汪官明也不由兔死狐悲,坐下后倒杯凉茶,喝着寡淡,却轻笑道:“谁知道?”
“是啊!”杨傲松把身体伸平,看着头顶上略显灰暗的角落,好像有个破旧的蜘蛛网,他指道:“为了青神剑,我们问天阁不惜将天下投入战争,不知道这棋有没有下对……”汪官明倒是知道些秘辛,小声问着:“师兄,真的找不到孟惊云?他那封信会不会是故意找茬”
“找不到,真找不到啊!”杨傲松哭笑不得道:“我老了,可哪怕年轻时,孟惊云也是我仰望的师兄,遥不可及。至于信,如果不赌,又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闭关多年的长老都请下山去抓孟惊云。”
“他说问天阁弟子死掉一千,就把青神剑送来,又说百里秋纱三年内大成也送,这显然自相矛盾!”汪官明郁闷道:“哪怕他对我问天阁有恨意,也和这些小辈并无关系,难道他就想看我们难过再说,师兄你觉得青神剑是远古武库的钥匙?我怎么感觉是个谎言!”
听到这,杨傲松突然笑道:“因为是真的,孟惊云才有恃无恐,他不怕我们问天阁不信。要怨,就怨我们实力不济,找不到青神剑吧!”
汪官明心中有些苦,他的弟子虽然多,足有三十余人,如今却死掉两个,要是范鸿光也步后尘,成为孟惊云报复的牺牲品,自己岂不是变相的手刃徒弟
“鸿光……”不忍再说的汪官明主动放弃争辩。
杨傲松明白,他直接站起,脸色不悦的打断道:“官明,你徒弟是徒弟,别人的徒弟就不是徒弟范鸿光彼时骄傲自满,小瞧盐帮张寻,觉得对手年纪轻,连如此陷阱也中招,还折损许多人。要按门规,他陪着死十次都不够!如今我给他机会,要是能戴罪立功最好,如果不能,等着面壁三十年吧!”
说完,杨傲松拂袖离去,他又变成铁面无私的问天阁掌门,让留下的汪官明心中百味杂陈。
其实,问天阁在赌,赌孟惊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而问天阁自始至终没有对浪涛下狠手,也留着许多力气,便是等孟惊云现身。有阴谋不怕,杨傲松怕的是孟惊云随便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如果那样,青神剑几乎和陪葬品一样,别说几十年,几百年也未必能找到!
汪官明再转念想,范鸿光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难听的说,杨傲松又算什么,不过是问天阁近万人中的一员!
他们每个人都是问天阁庞大利益下的一环,为了让未来更诱人,更无可匹敌,他们都深深的陷进去,不自主的加份力,虽然无奈,也只能互相捆绑着手脚,被动的向前走。如果杨傲松成功,他能拿到青神剑,再顺利找到剩余四把神剑,打开昆仑山埋藏数千年的远古武库,相信不出百年,整个武林只有一个大派,它的名字叫问天阁。
只能期待范鸿光的运道逆天!
推开门,外面已经黑如墨,汪官明越来越觉得连绵十数里的问天阁是个庞大巨兽,趴伏在他面前,**和权利的争夺像中毒,刻到许多人骨子里,唯有危机爆发时,才缓缓的释放出来。
又过些时日,问天阁宣布范鸿光主掌对外大局,风头无量,不过江湖变化很多,几日后大家便自动忽略这个消息,把范鸿光当作傀儡看待。
形势再次恶化,只因某个人。
某人说不出是哪门哪派,总之在大庭广众下与其他门派斗起来,奈何实力不行,便用了毒。
其实用毒也没什么,可他撒的是粉末状的毒,再加上急于逃命,几乎扔出去半斤,之后就跑了。当日,周围有十余户百姓受到无妄之灾,不治毙命。
这件事朝廷戏称为“粉饰之乱”,被立刻重视起来。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一向对言论管理严格,却对江湖介入较少,至少从表面看不闻不问,否则皇家六门也不会有四门装死,对江湖动乱干预度很小。从圣上角度来说,武林门派是把锋利的尖刀,用好了可以提升大郑的国力,攘外安内,可如果闹起来,波及到百姓生命安危,圣上也不介意把门派重新洗牌,至少也让他们老实点。
听话的刀才是武器,不听话的是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