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太久,解石少看来,百墓派的弟子似乎永远都不出现似的。
事实恰恰相反,待路途过半,陈琢也异常谨慎起来。
此夜,他们就要寻觅陈琢相忘江湖的某个朋友,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小睡一觉。在江湖里,哪怕是解石少这样雏儿也知道根本没有堂堂正正的杀戮,大家只能记争斗后的谁生谁死,至于过程是夜晚暗杀还是偷袭下药,唯不众目睽睽行凶就行,随便胡编乱造解释也没人苛责,毕竟死人又不会说话。所以说名声和江湖公认的封号也不那么好拿,至少应是在硬碰硬的实力对撞中博得,如每次都有百十号人看着就更好了。
陈琢去探望的朋友也如此,早已成名多年,甚至比陈琢的年纪大许多。
地方很难找,几乎算的上是深山老林。
“对了,你一会儿不要乱说话。”陈琢终于发现这个朋友给江湖人留下的引路牌,出声提醒道。
解石少纳闷问:“不是你朋友?”
“她江湖的浑名是鬼见愁,而且这可是五百年多前就留下来的浑名,一代代的传到她身上,仍然实至名归,你觉得乱说话会怎么样”陈琢又补充道:“内功更是比我师父的师父都高,是她门派仅存的一人,脾气古怪更是难免。”
“我们要不就别去了。”解石少郁闷道:“这名号吓人。”
狡黠的陈琢扭头露出白牙,嘿嘿笑道:“我的浑名是蛇蝎美人,你怕不怕”
打个哆嗦的解石少立刻恭顺道:“全凭仙子一句话,百八十个火圈我也跟着跳。”
两人便继续往前走。
树林相当古老,各种奇怪的昆虫胡乱的叫,哪怕陈琢赶在太阳落山前进来,依旧是黑的出奇,多亏两人身负武功,要是普通人,吓也吓死了。
不过还好,没多久,他们就从需要刀剑开路的密林里钻出来。
一片小空地,一栋小木屋,平淡无奇,要不是鼻子里满是森林湿泥和烂叶子混合的气味,时刻提醒自己此处多么孤僻,解石少甚至会觉得这不过是什么独居猎户的家。
未待两人走近,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子佝偻的老妇人拄着拐棍走出来,努力抬头辨认番,咧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仇家,原来是陈琢这小丫头。”
“拜见鬼榕鬼前辈。”陈琢很有礼貌的行礼,毕恭毕敬,还介绍下解石少。
解石少自然以更尊敬的态度见礼。
鬼老太太倒是挺开心的样子,她摆手说:“进来聊,外面蚊虫太多,我的药它们都吃习惯了。”
陈琢和解石少随着鬼老太太进屋,确实闻到股草药味,不过还算芳香。
屋内不昏暗,也足够宽敞,墙上挂着几盏油灯,地上放着几个破蒲团,厚实的木头桌前摆着数本秘籍和茶壶之类的器具,床铺上的被褥显然也没叠。屋内就如此四件,乏善可陈,倒有个小梯子通向上面,估计是阁楼。
鬼老太太随便往地上坐,像把破拖布扔在地上般轻巧,她满脸褶子,发丝倒是银光闪闪,目似繁星,没什么老态在其中。
陈琢到底是知道许多事,站在门口叹息声,然后道:“鬼前辈,你变了……唉!”
确实,两年半前,陈琢与鬼老太太在东海偶遇,相交莫逆,那时候老字都不太适合用在鬼榕,她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更是比同龄人紧致,哪知没多久时间,她老的如此快。
“丫头不用担心,无妨,我活九十多年,早够了。”鬼老太太瘪瘪嘴道:“我本来还愁没人帮我护法,你来后我就放心许多。”
更是心惊的陈琢不顾后果,脱口而出道:“前辈不可!”
鬼老太太抬手,制止陈琢的话,又摆手道:“这位叫解石少的年轻人居然站在你背后不足尺余,显然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吧。傻丫头,刚刚你分神于我,若他动手,你又怎么办,来得及丫头,你的心太善良,迟早要吃亏的。”
陈琢眉头一挑,侧身看看解石少,潜台词十有**是“就凭你”。同样,解石少的眉头也几乎跳出头顶,摊手道:“前辈,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没什么不可能。”鬼老太太笑道:“只要你在江湖,任何觉得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你觉得有可能,也许会不可能。这句话算我倚老卖老,免费送给你的见面礼!”
解石少与陈琢细细品味,良久才齐声道:“谢前辈。”
鬼老太太也笑起来,表扬道:“年轻人不错。”
很快,三人盘坐聊起来。
说是聊,其实也就是陈琢自己讲着近年的江湖趣事,老太太在一旁笑眯眯听着,解石少开始还能附和几句,很快就无语起来,因为他觉得陈琢说的事几乎以编为主,各种各样的瞎扯,光怪陆离的难以令人相信。
不知道过多久,解石少实在困的不行,说声抱歉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翌日,解石少本想睡到中午,他不想醒,却被摸醒。他睁大双眼,看见鬼老太太如同枯枝般的右手捏住自己的脉门,眼中虽然含着笑意,也吓得忍不住用内功抵抗番。
老太太磅礴如海的内功真气汹涌而来,稍微触及解石少的丹田,便迅速退回去,她收起手笑道:“妄想五行合一,年轻人真是有魄力,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前辈觉得不行”解石少见陈琢不在屋内,既然老太太有意聊聊,不如虚心求教。
鬼老太太起身站立着,但也比解石少低许多,她背手走到桌边坐下,沉吟片刻后说:“你底子太薄,年纪也大些,试试五行合一也未尝不可。”
解石少终于松口气,却又想起刚刚鬼老太太的话,疑问道:“前辈不是说我正在找死?”
“嘿嘿嘿嘿。”老太太笑的阴森,毕竟牙都没了,她笑完质问解石少道:“孤独的人行在旅途,前路绝非坦途,所为不是寻死,就是等死,你选哪个”
是问题,也不是问题,令人深省。
良久,解石少叹气道:“我明白了,小子决定去主动寻死。”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
两人出屋,却见屋外烤着半扇野猪,一个半大的女娃正猛力扇着火,陈琢倒是悠闲,远远坐在小屋边的木墩上看小姑娘干活。
小姑娘有些胖手胖脚,脸也圆嘟嘟,挺白,身形却标准,大约四尺来高,穿着粗布麻衣,脚却穿上好的鹿皮靴子,格外不搭。
“这是我买来的徒弟袁圆,你就叫她圆圆好了。”老太太似乎对解石少很中意,随便的坐在陈琢身边,又说道:“她今年十三,五年前我从北浪之北买来,她爹好赌成性,把她卖到青楼当扫地丫鬟,一共才换二两白银,我赎回她却花五十两。”
解石少点头道:“买儿卖女,偶有耳闻。”
老太太又道:“圆圆这几年已习我七八成功法技艺,虽然内力不足,今日后内力也不是问题,足以横行江湖。年轻人,你如果某日如果不想寻死,可以对她好些,照顾照顾,她自然能保你平安。”
旁边的陈琢脸色黯然,而解石少不明所以,却只能点头,别的不敢问。
“我今天要传功于她。”鬼老太太几乎自言自语道:“我派至今日已有一百七十三任门主,她今天后就是新的门主。唉,活的太久,都忘掉我派名号,希望下代也不要记起。陈琢,你觉得呢?”
陈琢正色道:“前辈一言在此,晚辈自然会忘记,包括此地经历的所有。”
“好。”见解石少也点头,鬼老太太笑道:“还要烤一阵子,不如随便聊聊。”
三人都不说话,倒是烤肉的圆圆抱怨道:“师父,你都和我叮嘱一万多遍,何必当着外人面又提醒我!”
“不,今天我说的以前没讲过。”鬼老太太似乎陷入回忆,然后缓缓道:“我门流传于远古,彼时修真有望,练气可大圆满,白日飞升,破碎虚空也非不可期,奈何天地元气日渐稀薄,我门中先祖虽多惊才绝艳之辈,也不抵大势,不到数百年就没了努力修仙之人。即便如此,我派依旧傲然于世,英雄辈出,开枝散叶。可以不客气的说,后世的江湖门派武功皆有我们的影子。”
有点忍不住的解石少纳闷道:“前辈,这样的名门大派总有分支存在,要不把圆圆送去”
“没了,早都没了,近五六百年都是单传。”鬼老太太苦笑道:“太强就是罪过啊!”
“难道被武林人士围攻”解石少不明白。
鬼老太太伸出手道:“莫急,我且说门中可以修炼的三大神奇功法,你就知道到底为何消亡。第一就是驻颜。只要夺取年轻女子的生命,循环往复,直到内功消散,死前都可以永葆青春。第二,化他用为己用,就是可以吸收别人内功。第三,传功,可以随便把内功传给别人,甚至临终前醍醐灌顶,倾囊相授,不浪费一丝一毫。”
“这……”解石少哑口无言,连陈琢都今生首次听说如此神奇的功法,不由道:“吸功和传功这样的事有悖天道人道。”
“哈哈哈哈哈哈……”鬼老太太笑道:“可惜道理谁都懂,自己去做是另回事!陈琢小丫头,你要会驻颜术,会忍住不用?且别说道义,便是找人心甘情愿献身,也不是那么难吧”
虽然陈琢有些犹豫,很快又说道:“我不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