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顾武琼断言道:“你穿着这么长的衣服裤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你越觉得配不上,就更配不上,你越觉得配的上,自然而然就配的上,这点人生道理还需要我教”
顾文一听,健壮如牛的身躯也禁不住稍颤,坐在那儿回味良久。
在屋内走了几圈,顾武琼背着手,沉吟更久,然后缓缓道:“百年一遇的时刻要来了,目测江湖即将大乱,看来我退居幕后实在不太合适。”
本来很郁闷的顾文听到这顿时一喜,他做掌门力不从心是真的,而妹妹不论如何痛训自己,也都是自家人,要是有机会退位,顾文巴不得立刻进行,不由压抑兴奋问道:“妹子,你什么时候当掌门?要选个吉日么?”
顾武琼站在窗边,她伸出手推开窗,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夜风拂面如同绸缎般柔和,她缓缓说:“不如就今晚吧。”
小半时辰后,听风城某客栈内,陈琢正在苦恼。
一身粗衣的解石少此刻正低着头站着,他的发髻整洁,只是面如金箔,汗如雨下,若不是颇有些轻身功夫,内功基础还算牢靠,怕要跌坐在地。
“你是走,还是留”陈琢坐于卧榻,吐字缓慢而清晰。她倒也没有什么闺秀小姐的矜持,却更不会半卧凸显慵懒,只是一本正经的询问。
其实,行走江湖有个下人帮忙打点是非常方便的,三五个也不嫌多。一般来说,权势子弟都是带着武功上佳的高手充当仆人或者保镖,而陈琢如要留下这个少年,保护之类的事想必也不用指望,倒能是使唤使唤。
“留。”
一个字,干脆利落,断无半点犹豫。
陈琢有些欣赏他连,毕竟这少年不仅机灵,也识大体,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沉吟片刻,陈琢点头道声好,又随手摸出七八两碎银,轻巧的抛在桌上道:“抽空去买些衣服,至于住处,就隔壁,和掌柜说算在我头上,其余事你自己解决,我一般不带药材丹丸。”
道谢后的解石少走过去,矮着腰抬起脸,略有询问之色,却也压抑住,他把碎银收起,想法却是不少。
要说陈琢小气,倒也没有那么小气,毕竟只是用来置办些衣服,以白玉仙子的日常口碑和行事作风,买身全白绸缎穿应该也足够,只是太骚气。
可若是说陈琢大方,却也未必。以解石少入江湖的岁月算,他年纪小,但资历却深,知道自己受伤这件事于情于理仙子应有所表示。
稍微一愣,解石少又想起初入听风派的那段时间,他凭着肌白面嫩,人又激灵,三五个月内便完成几个看似不可能的打探任务,派内赏银几乎拿的手软,甚是风光。虽然好景不长。因为后来他领教两次什么叫江湖险恶,也知道藏拙到底何意。
如今这世道,武功低微的人如不低头活着,很快便会抬头死去。
少年发愣的时间里,陈琢也仔细打量少年两眼。
少年十**光景,眉清目秀,体量按男人算真不高,略与陈琢持平,再端详,解石少嘴角有半扬不扬的弧度,似嘲讽似得意,看得陈琢无名火起,便直接开口道:“没事赶紧出去,一会儿我师兄和师姐过来,看见你后顺手下点毒,谁也救不了。”
很快,解石少火急火燎的出去,一脚轻一脚重的踏着木质楼梯去大堂找掌柜。
有对俊俏情侣前后脚拾阶而上,而他们佩剑上挂着的饰品有着明显的帮派印记————孤白山,这自然瞒不过解石少。
为表恭顺,他在楼梯转角处轻轻拱身,低头道:“小人是白玉仙子新收的下人,恭迎二位。”
打头上来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却是白面书生的气质,他轻轻咦一声,脚下不停,见解石少明显腿受新伤,便十分有气度的微笑说道:“忙你的,不用管我们。”说完,男人一步两阶,行走如风。不过后面女子便没这么好脾气,只是冷冷的撇眼,眼白翻的特别熟练,慢悠悠走过解石少身旁,跟着男子上去。
须臾,解石少汗已透背。
这两位是真正的高手!
楼下,解石少摸着略有油腻的帐台,扭头与掌柜道:“二甲,一间,有么?”
掌柜恬脸笑道:“有人了。”
“四甲呢?”解石少笑道:“这个没人,我知道。”
掌柜点头哈腰,回手便取个门牌递给解石少道:“客官倒是面善,一般很少有人直接找我。”
解石少当然知道大家都喊店小二,可他也懒得理,接过门牌说句账算在白玉仙子头上,便出门找金大仙。
金大仙是听风派的御用医师,平日倒也开门坐诊,只是普通人连门都找不到,可这对解石少来说都不算事,唯独让解石少心中嘀咕的就是他已经不是门派中人,不知道费用到底多少。
估摸着自己私藏的百余两也能应付,他便静下心来一步一挪的向着目标前进。
说起这个医生,名字也是搞怪,并不是常人所想的江湖浑名,反而是父母亲赐,而金大仙不负众望的没有跑偏,哪怕如今算不上医术如仙,却也精湛。
再说,金大仙五十刚到,还有提升空间。
大半时辰后,某落魄小院前,三长五短的门板拍完,十多岁的女童开门后满脸诧异,尖着嗓子道:“解哥怎么才来我家先生都等急了!”
解石少笑笑,捏捏丫头脸蛋说:“这次没带糖给你,实在是腿疼,也没处买。”
“快进。”名为秋纱的丫头片子几乎半扛着解石少往里走,拖的解石少不停倒吸冷气,不由问道:“顾帮主安排金大仙等我?”
秋纱低着头说道:“二当家亲自来说的,大体是你两天内前来务必先治你,其余人快死了也得等着。”
初闻这个,江湖阅历相对浅薄的解石少鼻头有些酸,转念又想自己恐怕没那么大能量,十有**沾了白玉仙子的光,可这个伤也是白玉仙子干的,来来回回说不清楚。
屋子一如既往的简陋,土墙泥炕,躺下不到半息,金大仙就闯进来,他也算是解石少的忘年交,虽然没什么高深武功,口碑却是听风城数一数二的好,而年过半百的金大仙不喜多言,专门找喜欢聊天的秋纱小姑娘当下手兼徒弟,也算桩趣谈。
“伤挺重的”金大仙纳闷道。
这已经是金大仙说的最多字的句子,解石少也不得不回应,揭开脚踝处道:“毒蝎断命锥打的,金大哥看看得几日恢复”
“呃……”金大仙端着解石少的脚打量半天,摸摸捏捏,良久道:“奇怪……”
“有何奇怪?”解石少用手撑起身子,疑惑问。
“小伤!”金大仙实在研究不透,见解石少一副拉不出屎的郁闷表情,顿时也懂大半,呵呵笑着把脚递给旁边的秋纱,仿佛送出个猪蹄般,还用眼神示意。
秋纱不过半人高,接过解石少的脚,大喜过望道:“师父,您交给我了”
哪知金大仙没回话,解石少立刻嚎叫道:“妈呀!轻点啊!丫头片子,你要把我骨头捏碎吗?”
秋纱再松开手时,解石少的脚踝已经多三个爪印,如同被金刚罗汉打的般触目惊心,她急忙跳起道:“没事,我都能治好!”
一旁的金大仙哈哈哈大笑三声,他看看自己的得意弟子,然后摆手表示不在话下,就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解石少舒服不少,一方面秋纱确实手艺精进,包扎都是专业级的,牢固又不至于太紧,另方面他这个伤确实不重,还没有秋纱捏那下来的狠。里面敷着的独家金创药,惠而不贵,虽然名字朴实无华,但凉飕飕的,止痛效果奇佳。
为避嫌,秋纱在解石少身边一笔一划写着处方,笔法虽然稚嫩,药单子却很老成范儿,老的如同半百之人写的,下药温而不急,稳而不重,让略懂皮毛医术的解石少看的暗自佩服:还真是术业有专攻。
“秋纱,您几岁了?”解石少见秋纱额头见汗,不由打趣。
“十三。”秋纱满脸凝重,目不转睛。
解石少看着秋纱单薄的身板,拿笔的手骨更是黑细,再想城南周员外的闺女好像也就前些日子十四,当时宴请四方,已是婷婷玉立的闺秀之态,要啥有啥,秀色可餐,可为何这个小丫头片子长得和豆丁一样
“你为什么还没发育?”解石少平日和秋纱也没少闲扯,自然不会像在陈琢面前那般拘谨。
秋纱顿笔,抬头严肃道:“师父说我骨骼惊奇,力大无穷,十六岁才初成也未可知。”
解石少呵呵笑道:“力大无穷是真的,至于什么十六岁发育不会是骗你的吧?”
“请不要打扰我。”秋纱再次凝重,似乎心思被说中般,她低头接着写,后面却是一蹴而就,字迹潦草,显然小姑娘心思已经不在炫耀上。
写毕,秋纱出去把方子交给后面熬药的人,回来后坐在解石少面前,黝黑的脸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一双明眸倒是更加清澈,她盯着解石少许久,搞得经常自嘲江湖中人的解石少都有些尴尬后,没多久,小姑娘搓着手嘿嘿笑道:“能跟着白玉仙子,很开心吧她长得如何”
“开心是吗?”解石少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讪笑着自我安慰道:“还真是个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