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码头
傍晚,夕阳西下,金陵城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之中。绚烂的晚霞宛如一支彩色的画笔,在天空之上肆意挥洒,为原本苍蓝色的天空装添了无数的色彩。如银镜一般的长江也被晚霞染成一片深红,如一条红色的丝绸缎带,流淌在跃着金光的金陵中。风平浪静的长江江面上停着一条条载着货物,扬起风帆,准备远洋的货船,而帆樯林立的下关码头上,各种风貌的人们在上面忙碌着。有一个个背着沉重商货的脚夫,有大喊着赶紧上船的船夫,还有一个个准备要出海大赚一笔的商人。
老徐是个经常在下关码头给商人运货卸货的脚夫,他和别的码头脚夫一样,生活困苦,风餐露宿,数年就靠自己一身力气独活。当然,他和别的码头脚夫也不太一样。他皮肤黝黑,脸上布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留着白色的山羊胡,常年着着一件白色的褂子,灰黑色的下袴,手里经常攥着一根用来挑担的扁担和一个装着酒的酒葫芦。并且,他的身材高大威武,差不多有九尺余高,手臂粗如苍松,硬如玄铁,即便已经到了五十岁的年纪,但别的脚夫们都称呼老徐为下关码头的巨人。老徐的话很少,脾性温和,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么一位貌不起眼的脚夫,是江湖上曾经扬名天下的狮子吼,徐二白。
当年,行走江湖的徐二白以一道独门绝技,狮子吼,威震八方。只要是在中原武林里混的,没几个不知道一条,“如果遇上那犹如迅雷疾风,泻声数里,令敌人肝胆俱裂的狮子吼,就一定要绕着道走”的铁律。当然,也是因为盛气凌人,过分自信,甚至有些不自量力,徐二百揭下了当时追杀榜上赏金最多的任务,去盗那栖霞山绣春山庄的传家宝贝,山水琉璃宝镜。那时候他想的很简单,那陆家新上来的司镜陆雪欢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便什么准备都没做,只身闯入了栖霞山。可是,他从没想过,他那一进山,差一点就是有去无回。后来,大难不死的他回了城中,回到包晓生那里,交回了有关盗取山水琉璃宝镜的追杀令,然后还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在下关码头上做起了搬货的脚夫。并且,关于山水琉璃宝镜以及陆雪欢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老前辈。”
这一会,坐在码头一遍吃着茴香豆喝着酒的老徐被一个声音唤住了。他扭着自己那微微酸痛的腰,侧身回首,只见一个着着黑衣,带着黑纱的江湖女子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那把闪着红光的长刀上。作为一个老江湖,他不用问,也大概能猜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什么样的来头。
他瞅这小小女子虽然身材娇小,浑身却布着杀手那股子隐隐约约的杀气,便皱着白眉,摇摇头道:“我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姑娘请回吧。”
然而,面对这样的逐客令,身后的女子没有打道回府,只是坐在老徐的身旁,看着波光粼粼的长江,小声喃喃道:
“晚辈破风雷花照月,今日前来是为那绣春山庄的山水琉璃宝镜。”
听到山水琉璃宝镜这个名字,老徐那握着酒葫芦的手抖了抖,脑海中浮现起当年那个名唤陆雪欢执剑少年,那把刺进他的心扉,如寒冰一样冰冷的飞雪剑,那栖霞山如熊熊烈火一样的丹枫。
他转首看着坐在他身旁的花照月,原本灰蒙蒙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他低首皱眉看着这个年轻女子,问道:“你怎知道这些事?”
“南北干货店的包晓生告诉我的。”
听到包晓生的名号,老徐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之色,随即问着她:
“为什么要接下这张追杀令?”
“钱。”
“难不成钱比命还重要?”
老徐问完,花照月没有再说话,其实她并不是要钱,只是想要追回母亲的遗物罢了。
良久,老徐看着江边那颗橘红色的落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脸上那一道道错落的伤口,手臂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口子,说:
“当年,这些都是败陆雪欢所赐。小姑娘。要钱就多去接些别的活,没必要干这档子累活。”
“您尽管告诉我山水琉璃宝镜在绣春山庄的哪里就行。”
见这黄毛丫头不听规劝,老徐只是叹了口气,道:“那山水琉璃宝镜被供奉在绣春山庄最里面,背靠栖霞山的枕霞阁中,由守卫日日夜夜把守着。”
得到情报的花照月起身,向老徐抱拳作揖,“谢前辈。”
当她转身时,背后的徐老嘱咐道:“那陆雪欢有一把佩剑名为飞雪,以西域昆仑山下的千年镔铁锻造,是武林之中最利最快之剑。”
闻言,花照月没有答话,只是继续前行,给老徐留下了一个孤独的背影。
绣春山庄
子时,皎洁如玉盘的明亮挂在空中,凌冽的寒风仓皇而过,着着一身夜行衣的花照月策着快马进入栖霞山,来到绣春山庄附近。她将马儿系在一条小涧旁,让其饮水,然后孤身一人带着破风雷这把长刀,从绣春山庄的一侧,飞上高墙,快步小跑在黛色的瓦片之上,向山庄后方奔去。她像一只灵动轻盈的黑猫,沿着高墙奔跑,跳跃,然后至绣春山庄后院,寻到了绣春山庄,最高且最重要的楼阁,枕霞阁。
她落下高墙,见前方有几个提着灯笼,在院中巡视的守卫,便立刻猫着身子,躲在高墙的角落,屏住呼吸。等那几个守卫背向她的时候,她便快步上前,一把掐住守卫们的脖颈上的命门,刀子一横,抹了他们的脖子。这一刻,鲜血四溅,几个所谓的高手守卫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花照月心想,这绣春山庄的守卫也不过是几个烂草包。
接着,花照月顺利的以身旁的一座大理石灯台作为跳板,跃上灯台,然后用轻功飞上枕霞阁。她单手一把抓住栏杆,再一个轻盈的翻身,不费吹灰之力的飞上枕霞阁。紧接着,蹑手蹑脚的她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金且形状怪异的发簪,捣鼓着枕霞阁的锁。当她心想着这枕霞阁不过尔尔之时,突然,一只急促而有力的银色袖箭从东边飞出,笔直的扎在了红色的圆柱之上。若不是花照月闪避的快,那支箭就会不偏不移的射中她的头颅,结束她的性命。
紧张的她侧首望去,银色的圆月之下,一个身披浅绿长衫,身着白色襦衫,黑发束起,带着银冠的华贵男子站在对面的房顶上,手里持着着一把细剑,怒视着她,表情就像那准备上战场的士兵,肃穆且愠怒。看着那只身前来的提剑男子,花照月想,糟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人大概就是老徐口中那个飞雪剑,陆雪欢。
陆雪欢立于风中,看着那身体有些僵直的小贼,素来冷面对待不速之客的陆雪欢怒喝道:“山庄重地你也敢闯,找死!”
刚说完,陆雪欢一跃,手上起了掌风,直直的向花照月打去。花照月心想此战再所难免,便一个躲避,以内力踢开枕霞阁的红木围栏,飞上枕霞阁的楼顶,准备同陆雪欢展开搏斗。明月繁星之下,喧嚣的北风在栖霞山上刮起,手执细剑的陆雪欢和紧握长刀的花照月两两相望。他们彼此都知道,下一刻就是一场无情的,你死我活的厮杀。立于一方的花照月张开右手的五指,左手握紧了破风雷的刀鞘,站在原点,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紧紧的看着对面的陆雪欢,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刚说完,银光一现,陆雪欢扬起寒芒显露的飞雪剑,便向花照月刺去,而绷紧全身肌肉的花照月将那破风雷重重的往脚下一置,手腕发力,集中全身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沉重的长刀。长刀一横,只见一阵刀风向陆雪欢袭去。陆雪欢一边向前奔跑,一边用剑气劈开那股强劲的刀风,而双手持刀的花照月则扬起手中的长刀向陆雪欢劈去。铛铛铛,武器的碰撞声在安静在山庄后院里回响,两个身影你争我夺,谁也不敢懈怠半分。他们必须仔细观察彼此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身体上每一根肌肉的跳动。因为一旦哪一点出错了,那么等待自己便是死亡的深渊。
刀剑相抵,陆雪欢手上微微施力,力量不敌的花照月便吃力的向后退了即小步。见花照月脚步出错,陆雪欢便是剑气一扬,掀起屋顶上的瓦片,往花照月所在的方向砸去。见如落星一般的瓦片向自己砸来,同非等闲之辈的花照月扬着手中的破风雷,快速将那一片片瓦片劈碎,然后又拖拽着沉重的破风雷,向陆雪欢所在的地方快跑,而触底的刀尖在瓦砾之上滑出了银色的火花。见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花照月来势汹汹,陆雪欢一个收剑,再一个侧身,让花照月劈了个空。早就料到这样的花照月突然一个扭腰,长刀一横,直接向陆雪欢的腰间斩去。霎时间,因为疏于防备,破风雷的刀刃划破了陆雪欢腰上的衣料,而陆雪欢的左手的掌风则重重的打在了花照月的胸口,将直接击飞。
花照月重重的撞上了屋檐上的盘龙浮雕,撞碎了半根盘龙浮雕,而方才一掌打在花照月的胸上的陆雪欢,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接着将飞雪剑收入鞘中:
“我不杀女人。”
花照月躺坐在碎石之中,由于心脉受损,她咳嗽两下,浓稠的鲜血便涌上喉头,从她口中吐出。她想,自己心脉受损,不能再同那陆雪欢战下去。
这时,枕霞阁对面的楼阁之上多了几十个拉着弓,搭着箭的守卫,他们瞄准花照月,等待着他们的少爷发号施令。
打算活捉的陆雪欢侧身对着对面的士兵们喊道:“住手。”
同一时刻,花照月趁陆雪欢不注意,取出藏在靴中的生石灰,扬起手朝陆雪欢的眼睛撒去,再一个鹞子翻身,落下枕霞阁,翻上高墙,跃进栖霞山的山林里。她护着心脉,一边在黑暗的林子里飞速奔跑,一边想,果然和狮子吼徐二白说的没错,这绣春山庄不能用蛮力去闯,还是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