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红发身影在一众小孩的围追堵截中闪转腾挪,没有人能碰到他的哪怕一片衣角。脚下的足球也随着他的动作,灵活跃动,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接连晃倒几个小球员,躲过守门小胖墩的飞扑,红发小孩轻轻将球推入简陋的木质球门中。
球进了!小孩张开双臂,等待小伙伴们来拥抱他,和他一块儿庆祝。
但温暖的拥抱迟迟没有来到。
小伙伴们沉着脸,面色不善地将他围住。
“为什么不传球?”
“总是你一个人进球出风头,太狡猾了。”
单纯耿直的小孩从来不懂得隐藏心思。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们球技不行。我来射门,一定能赢。”
“你太自私了!”
“我们也想享受足球的乐趣啊。可你一来,足球就变得没意思了。”
“想射门的话,你自己去玩吧!”
那之后,简陋的小球场内,少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红发小身影,多了一个沉默寡言,对着墙壁练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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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初中后,因为无礼冷淡的态度,小孩受到球队排挤,高年级的前辈很不待见他,因此他一直得不到上场机会,训练时也总是自己一人,绕着操场跑步。
升入高中后也是这样。
直到小孩高三,事情发生转机。
那天,小孩跟往常一样,绕着操场跑步。
一圈,又一圈。直到衣服被汗水浸透,大颗的汗珠滴落在塑胶跑道上。
夕阳西下,操场渐渐安静,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离开校园。足球社也不列外。
小孩终于可以在草坪上踢球了。
空无一人的球场上,小孩盘带着足球,想象前方出现一个个世界级后卫。
绕过拉姆、突破皮克的防守,将球一挑,越过扑出的切赫……
球进了!
如果是以前,小孩会为自己鼓掌。但现在,他不会这样做了。
没有人的校园,太过寂静。他的掌声只会显得突兀、可笑。除了显示出他的孤独、不讨人喜欢外,没有其他用处。
“漂亮!”突兀的掌声响了起来。
小孩扭头看去——他认得那人。足球部高三学生因升学考试退部后,接任队长的高二学弟。
“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己训练。”
“你的球技很棒,日本同年龄段中,大概没有人比你更厉害。”
“我不管前辈们是否讨厌你,也不在乎你踢球独不独。”
“我是队长,我能做主,让全队围绕你踢球。”
“我只有一个要求,胜利!你要带领我们,成为全日本第一!”
学弟朝他伸出手。
“你能做到吗?”
小孩没有想太多,直接握住了那来之不易的希望。
“能。”
“很好!欢迎回到青叶城西足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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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小孩谨遵诺言,带领青叶城西足球部获得日本高中足球联赛冠军,创造宫崎县历史,并因引人瞩目的表现签约日甲豪门鹿岛鹿角。
直到他偷画素描的事情暴露,被队友毒打一顿。球队也将他视作垃圾累赘,急于将他甩掉,人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小孩投了很多份简历,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一家球队愿意接受他。
失魂落魄的小孩来到曾经画日出的山巅,坐在悬崖边,低头俯视脚下林海。
不知是否因为心情与当时不一样,他看着看着,不由一阵头晕目眩,感受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
他闭上眼睛,待那阵眩晕过去后,扭头朝近处的另一座山峰望去。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安静优雅地席地而坐,白色长发随风飞舞的身影。那还是第一次,他画画时有人陪伴。虽然,那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他。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身体是否健康,有没有找到能一起欣赏日出的人呢?小孩虔诚地替素昧平生的人祈祷。换作平时,他一定会对这种“迷信”不屑一顾。
小孩抬起头,仰望黎明时分的天空。凉凉的山风吹拂着他的红发,轻抚他的脸颊。
这之后,他该怎么办呢?没有球队愿意接受他,他大概,再也无缘职业足球了。
小孩知道,如果选择科研、绘画、音乐,他会轻松很多。不需过多与人打交道,只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走下去就好。
但是。
他不要。
一个人的滋味,太痛苦。
母亲去世后,他唯一的牵挂、执念就是足球。
那肆意奔跑、血脉喷张、与队友一起赢得胜利的感觉,让他沉醉。
日出暖暖的阳光洒在小孩身上,宛如母亲温柔的怀抱。
前路未卜,他该怎么办才好?
小孩想起葬礼那天,母亲躺在黑沉的棺椁中,身边一抔白花相伴。
待生命走到尽头后,他能否幻化成风,从此天地为亲,自由自在,花鸟为伴,再不孤单。
又一片飘飘然的眩晕感向小孩袭来。他仿佛浮在半空——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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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树慢慢睁开眼,眼前模糊的事物渐渐清晰。是家里的天花板。
他在壁炉前睡着了。还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叮铃铃,来电话了;叮铃铃,来电话了”
原来是手机铃声将他吵醒了。直树拿起放在地板上的手机,举至耳边。
“直树,开门,我就在你家门口。”
是维克托。
“这就来。”
开门后,维克托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今天晨练时没有看见你,刚才敲门好久也没人应……”
直树头枕在维克托肩膀上,迷糊地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他睡了一天吗?
“对不起,今天不能给你做早饭了。我起晚了,现在要去球队了。”
“我送你。”
“不了,我跑过去,刚好把晨练补上。”
迟疑片刻,直树轻轻吻了吻维克托鬓角,柔声说:“马上就是大奖赛了,训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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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树穿好运动服,将兜帽牢牢扣在脑袋上,几乎遮住半张脸。他希望这样能降低被媒体认出来的几率。
他推开家门,做了几下拉伸运动,缓缓向小区大门跑去。
维克托好像还没看到报导,这让他松了口气。
接近小区大门时,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几个鬼鬼祟祟、蹲在地上的身影。是彻夜守在小区附近的几个记者。
直树有些头疼。
“嘿,小子,上车!”
路边的一辆黑色路虎,车窗摇下,一个熟悉的光头大汉咧嘴朝直树笑着。
直树睁大眼睛。是那天医院里的光头大叔。
他毫无防备地上了路虎车。“你也住这里?”
大汉笑着摇摇头:“是赤司让我来接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专属保镖了。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有个那么有钱的哥哥!”
直树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
“哥哥,让你……”
“我叫安德烈,是一家安保公司的老板。最近人手不足,赤司又是大客户,只能我亲自出马啦。”
安德烈用手掌将烟头一掐,随手扔进草丛中,双手握住方向盘,一脚狠狠踩在油门上。
“坐稳喽,小子!接下来是全俄罗斯竞速达人no1的表演时间!”
路虎车一声嘶鸣,车后冒出滚滚浓烟,咆哮着冲出小区,掠过几个懵逼的记者,风一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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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尼特球场周围,数百球迷、记者聚集在这里,等待16号小将现身。
“看!是樱井直树!”
一个球迷指向从路虎车上跳下的红发少年。人群相互推挤着,朝少年涌去。
“请问昨天的那篇报导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被队友殴打时,请问你在想些什么?”
记者的追问,直树以沉默应对。
“让一让,让一让。”
安德烈护住直树,凭借强壮的身躯,硬生生为两人从人堆中挤出条路来。
沿路嘈杂的喧闹声,直树都充耳不闻。
“那些媒体都在说谎,你不是同性恋,对吗?”人堆中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直树抬头朝那人望去。
之前在比赛中亲吻他脸颊的金发女生,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妆都哭花了。在周围壮汉球迷的衬托下,她显得格外娇小,身躯随着拥挤的人群摆动,头发都被挤得凌乱不堪。
直树停下脚步,但安德烈马上就推着他往前走。
“别停下!进入球场就好了!”
直到被安德烈推着进入球场内,直树耳边还回荡着金发女生的哭喊。
“去训练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光头大汉找了个消防栓,一屁股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正要点上,却一眼瞟到对面墙上的禁烟标识。
“切。”安德烈不爽地将烟塞回口袋,把玩着打火机。片刻后,他沉着脸说:“你怎么还不走?”
直树还待在原地,表情木然。
“在想那些记者、球迷的话?你这么没出息?!”安德烈眯起眼睛,额头蹦出青筋,浑身散发的气质很像发怒的俄罗斯巨熊。
直树没有搭理安德烈,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木着脸朝更衣室走去。
安德烈重重吐出口浊气,掏出手机,看向屏幕中抱着婴孩的妻子。
大汉锐利的眼神瞬间软化。
“好好想想吧,小子。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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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直树换好球衣后,陆续有队友抵达更衣室。
他们推门看到坐在长凳上的红发少年,均是表情一僵,目光飘忽地走到自己的衣柜前。
取出球衣后,他们停下动作,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直树。
最后,终于有一个队友忍不住了。
“你能出去吗?”
直树平静地问:“为什么?”
“很明显吧?我们可不想被同性恋看光身体。万一你起反应了,是不是还需要帮你解决一下啊?”轻蔑地吐出刻薄言语,队友夸张地大笑,几个队友也跟着他一起笑。
直树平静地看着队友的笑脸。不是所有笑,都代表善意和快乐,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了。”
直树起身,推开更衣室大门,朝球场走去。路上,他遇到了穿着便服的哈维。
两人擦肩而过时,哈维轻声说了句:“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
直树勾起嘴角。“不太好。”
“是吗?”
哈维背对着直树,竖起拳头,挥了挥。
“挺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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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赛时,一切仿佛回到了直树刚来到球队时的模样。
没有人给他传球。队友把他当做空气,目光直接从他身上越过。
只有哈维,他倒是想给直树传球,可惜他在球场另一半训练。
休息时,博阿斯教练将直树叫到场边。
“我知道你画素描只是因为自闭症。发个声明,向媒体澄清一下吧。”
直树像是没听教练的话一样,心不在焉地踢着草坪。
“直树!”博阿斯加重语气,“这件事情很严重!搞不好会影响你的足球生涯!你想提前退役吗?!”
直树不敢看博阿斯的眼睛。
“我知道,教练。”
“那你……”
“我会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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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直树在安德烈的护送下回到家中。
光头大汉朝他摆摆手,扔下一句“明早老地点等你”,就开着路虎走远了。
直树没有休息,从冰箱拿出食材,挽起袖子,准备做维克托最喜欢的炖牛肉。
门铃响起时,他刚把牛肉放进高压锅内。
进门时,维克托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直树,门口信箱里有一封信,我替你拿来了。”
直树接过信件,颠了颠,有些沉。
他打开信封,“当啷”一声,一个匕首掉在地上。
匕首上沾染着暗红色的痕迹,很像凝固的血液。
直树展开信纸,上面是几个鲜红的大字。
“去死吧,同性恋!”
文字下方,一个红色骷髅头狰狞地冲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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