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镇是辣椒乡,这里的每个小山村都是辣椒产地,一到夏天,辣椒一个个都像红红的小灯笼一样挂在齐腿的植株上,在太阳光下涨红着脸,山风一过,都摇头晃脑,窃窃私语着这个山村的是是非非,流言蜚语。
一早上艾才就扛着锄头到玉米地里除草,他出去帮工几日,地里的活已耽搁得太多,他要趁着早晨凉快把草鋤完,等到中午火辣辣的大太阳一出,就会把鋤起来的草晒得枯萎死去。在去地里的路上碰到了张家寡妇,这张家寡妇前几年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小儿子拜艾才做了干爹。艾才远远的对着张家寡妇打着招呼,走近,递去一根烟,两人抽着烟,闲聊着。聊到兴头,男人总归会精虫上脑,总归会有些隐晦的浪言浪语,女人也是守寡多年,寂寞空虚,也就欲拒还迎故作娇羞的迎合这样的玩笑。
艾盼背着背篓,远远的看着父亲笑得皱纹都开了花的脸,张寡妇花枝乱颤的笑声。她快步的走近父亲,用眼睛瞪了父亲一眼,乜斜着不屑的朝着张寡妇一瞥说:“我去地里把红了的辣椒摘回来,中午太阳大正好晾晒。”,然后静静地从那两人身边经过。艾才看见自己的闺女,收敛了笑容,跟在闺女的后面。艾盼也不和艾才说话,艾才也觉得尴尬,不好意思说话。艾盼在辣椒地里摘着红透了的辣椒,艾才在隔壁一块玉米地面锄着草,两父女都没有交谈。
艾第和小艾在家里做着家务。艾第负责烧饭小艾则负责烧火添柴。今天的这两姐妹却没有闹别扭,其乐融融。做好饭朝着地头的艾盼和艾才喊。艾盼听见后冷冷的对着父亲说一句:“喊吃饭了。”便自己背着一大背篓的红辣椒往家里走去。
艾才怏怏的走回家里,艾盼也不像平常一样给父亲打好洗手水盛好饭。自己端着饭和两个妹妹坐在院子的石墩上,见着艾才也不叫。艾才洗好手盛好饭,独自坐在饭桌前,朝着院子里大声叹息着:“这亲爹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后爹那般好。”艾盼装作没听见。
“大姐,我昨天看见同学拿了一包大白兔奶糖分给别的同学吃,同学们都说好吃。可是那个同学全班都给了,就是没有给我。”小艾委屈的说。说完抬着头拉着艾盼的手央求着:“大姐,小艾也想吃。”
“好,等明天赶集姐姐去给你买。”艾盼吃完碗里的饭,看着受了委屈的小艾答应着。随后又说:“三妹,人家不给咱,咱就不要去问着要吃,咱走开点不去看人家,别让别人看轻自己。要吃就回来告诉姐,姐给你买。”
“哼,我才不去问别人要呢,不给我还不稀罕吃呢。”小艾仰着头一副傲娇的小模样。
等到傍晚,这个山村的人会把晒在地上的辣椒收起装起来。等到都晒得很干了,她就把干辣椒用一个很大很大的塑料袋装起来,然后打个结。为的是不让干了的辣椒走空气受潮。艾盼也每天收辣椒,她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个动作,她会留一点干辣椒重新装在一个小一些的塑料袋里,同样扎紧袋口,但她不是把这个小袋子放在家里,而是放在猪圈后面的稻草堆里掩藏起来。
第二天,又到赶集的日子。艾才挑着一担干的辣椒又去赶集了。艾盼从猪圈后面的稻草堆里翻出那一袋干辣椒,分拨出一些装在一个袋子里,她叫来两个妹妹:“我去赶集,给你们买好吃的,大姐藏辣椒的事你们要给大姐保密,不然被爸发现了,爸非得打死我的,以后你们也就没得吃了,听见没!。”两个妹妹对着大姐使劲的点着头。
艾才卖完辣椒,坐在有着小吃的酒馆里,酒馆里有凉粉,凉皮,羊肉粉,饺子,瓜子,花生,各种吃的。艾才叫了二两白酒,一碗羊肉粉。看着路过酒馆的张寡妇,扯着喉咙喊:“亲家母,你也来赶集?来来来,吃完粉。”张寡妇斜斜的看着艾才,有点嫌丢人,也不回答,也不拒绝。
“老板,给她煮一碗羊肉粉。”艾才不由分说的从口袋里拿出钱付了账。然后对着张寡妇说:“你看,我都付了钱了。”张寡妇扭扭捏捏的坐下吃完粉,就起身走了。
有几个酒友看见艾才在喝酒,也走进这家小酒馆和艾才一起吃起酒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取笑着对方,揭着对方的短,各自调侃着。
艾盼到了集上,一边卖着辣椒,一边注意着怕被父亲发现。在忐忑中卖完辣椒,安心的逛着各种小摊,各种商店。她在找着小艾说的千层饼干,终于在镇上唯一一家小超市里找到大白兔奶糖。买好奶糖,她没舍得剥一颗自己,她要都留给两个妹妹。买完糖,艾盼看着还剩下的一些钱,她想着自己要留一点,给自己存一些私房钱,给两个妹妹吃点好吃的,买点好穿的。家里实在太清苦了,父亲如今像变了一个人,别说存钱,简直入不敷出。
艾盼走过琳琅满目的商店,到底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她们都喜欢漂亮的衣服。艾盼也不例外。她走过一间一间的零食店,鞋店,时装店,她突然看见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挂着一件紫色的衬衫,领口两边垂着长长的流苏。她一眼就看中了。她想:“流苏有够长,两边折叠结成一个蝴蝶结,肯定特别好看。”她想着便不知不觉走进店里。店里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小妹妹,看上哪件衣服了?”
艾盼指了指那件紫色的衬衫。老板娘说:“小妹妹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可是我镇店之宝啊。你看中了给你试试?”说着取下来递给艾盼。艾盼接过衣服,试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衬衫衬托得自己身材矫好。结好的蝴蝶结又有几分少女气息。怎么看都好看。
“哇塞,啧啧啧,小妹妹你这身材真是好。你看,这衣服穿你身上真是绝了。换做别人穿肯定没你穿出来好看。”老板娘轻拍着手掌,看着艾盼直夸。
艾盼问完价格,也没有换衣服,就这样穿着新衣服开心的在街上逛着,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看着自己好到爆的身材,漂亮的衣服,别人的称赞。旁边的女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买好的奶糖,可爱贴心的妹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似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也许,人真的很容易满足;也许,快乐真的很简单,一点点别人对自己的肯定,一点点对自己的犒劳,一点点别人对自己的好,都会让自己快乐开心。
艾才还在酒馆里和那帮酒友胡吹海侃。
“艾才,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啊?”一个人八卦的问
“我亲家母。”艾才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人都说亲家母的屁,股,不摸白不摸。哈哈哈哈”另一个起哄着。
“别瞎说,别瞎说,这个使不得的,使不得的。”艾才红着脸喝了一口酒说着。
那一个又故意狡黠的说:“老实说,你摸过没有?肯定摸过是不是?”
另一个又起着哄:“我觉得也摸过,没摸过人家会吃你的粉。肯定摸过。”
“快说说,摸过几次?”那一个端起酒碗和艾才碰了碰。
“对啊,讲讲,讲讲,怎么摸的?”另一个帮腔附和着。
“就摸过两次。嘿嘿。”艾才喝了一口酒面露尴尬而又怀念的笑。
“在哪里摸的?手感怎么样?”两个人都异口同声的问。
“一次在玉米地里,一次在她家。”艾才小得意的又喝了一口酒。
“感觉怎么样?快说说,快说说。”两个人都同时跟艾才碰了碰酒碗。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艾才嘿嘿嘿嘿的笑着对着酒馆老板喊:“老板,来叠花生米。”
两人见艾才不肯说,失望的也就不再打听,那一个接着问:“艾才,你家艾盼也不小了,长得也好看。怎么20岁了还没对象?”
另一个接着话头说:“谁说的没有?都说他家大闺女有好多男人喜欢。艾才,听说那些人都给你大闺女买吃买穿的啊?你可真幸福,有个好闺女!真羡慕。”
“你闺女准备选谁啊?到时候嫁人的时候可得叫我来喝一杯啊?”那一个也说着。
两个人说完互相递了递眼神。这样的嘲笑就像鲁迅先生的《孔乙己》里酒馆里的那些人取笑孔乙己一般。只是这艾才却不及孔乙己那般好口才,他只说:“你们不得乱说,我自己闺女我自己知道。”然后付了账走出酒馆。他看见张家寡妇和自己的干儿子站在破旧的转盘那里等着回山村的车。他走过去轻唤:“亲家母。”张家寡妇看着醉酒的艾才,只是拉着自己的儿子走到转盘的另一边,对艾才不理不睬。
艾才没讨到便宜,还吃了闭门羹,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耳光,他心里憋着一口一气恨着,他怏怏的站在那里,随即他又走向另一个酒馆。
艾盼又逛了一会儿,拿着买完衣服剩下的钱,想着:“不逛了,再逛看见喜欢的又要忍不住,钱就又要没了,还是留点吧。”她下定决心,便朝着回家等车的那个转盘走去,她远远的看见自己的父亲坐在酒馆的门口,面前的桌上喝了半碗的酒。艾盼折了回去了,从另一条街走到了坐车的回家的地方,上车回了家。
艾盼到家将奶糖分给两个妹妹,两个妹妹开心得不得了。小艾剥开一颗塞进艾盼的嘴里,脆生生的说:“谢谢大姐。你也吃吧。可好吃。”
艾第看着艾盼的衣服,摸了摸说:“姐,你这件新衣服真好看。”
“你们乖,等姐攒够了钱,就给你们买好的新的衣服。”艾盼看着两个可爱的妹妹,从心里到嘴里应允着。
天已擦黑,从地里回来的艾盼收完辣椒,她像往常一样从收起来的辣椒里匀了一些在小的塑料袋里,又把它藏在了猪圈的稻草堆里。一切弄好,已是夜里九,十点钟的光景了,她看了看院门口当门的路,父亲艾才还是没有回来。她又守着两个妹妹看着她们把作业做完,洗漱完上了床。她又站在院门口看了看当门的路,皎洁的月光撒在这乡间的小路上,房前屋后都是熟了了果子,蟋蟀的叫声,偶尔一声狗吠鸡鸣。这安静下来的小山村沐浴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祥和宁静。
而艾盼的心里却慌慌的,笼罩着一层层拨不开的浓雾,她知道,她预感到这样宁静祥和的夜晚,今天肯定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个家了。
她看了看路尽头还是没有父亲归来的身影,她转身回屋闩了门,在两个妹妹的身边躺下,两个妹妹叽叽喳喳的讲着学校的趣闻。艾盼却听不进,她在担心,担心这个自己预感到的即将到来的不安宁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