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林氏百思不得其解,殷蓝氏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夫君的心拢得死死的。殷林氏见二叔子的后院中,不仅没有小妾,更没有通房,两人养育了两个子女,又皆是伶俐,让人省心的。无数次,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独自躺在床上的殷林氏,听着自己的琴瑟园后面传来的丝竹声,就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看着夫君对那些姬妾的露骨眼神,殷林氏的心是挠心挠肝的痛,她不止一次自问,自己的样貌才情皆不输于殷蓝氏,但她却始终不得夫君欢心。明明是同一对父母生养的儿子,自己的夫君后院里莺莺燕燕,几乎都快住不下了,二叔的后院却清净极了,殷蓝氏这些年活得实在太舒服了!
对此,殷林氏唯一能想到的结果便是殷蓝氏在闺房中,笼络男人的手段极佳,这些怕是唯有出自小门小户的女子才会用上的,可奈何好用。殷林氏也曾想过委曲求全去伺候夫君,却始终放不下守了三十六年的礼,哪个正经的妇道人家会做出这种事来!如此一来,每每见到殷蓝氏夫妇恩爱有加的情形,一副糜烂的场景便现于眼前,殷林氏对这个“好命”的二弟妹就越发地看不起了。
不过让殷林氏庆幸的是,自己的一双儿子让自己省心极了,婆母对她算是看得起,在殷府也过得不错也,不然她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了。这难得遇上殷蓝氏出丑,被婆母刁难,她自然心情畅快,对上殷蓝氏求助的目光,只摆出一副不敢轻言的姿态来看戏。
殷蓝氏也自知自己讲错了话,可到底说错了什么却又是想不出来,见大嫂都回避了自己,也是,婆母生这样的气,是极少见的,这该如何是好!殷蓝氏自小家世、人口简单,娘亲喜欢男孩,重视三个弟弟,也鲜少过问教导自己。嫁到殷府后,夫君又是个体贴的,小妾通房全没有,说起手段,就是九岁的女儿也嫌弃自己,“母亲这般,大约是需要个妾室来练练手。”
说来,能嫁进殷家也是殷蓝氏运气,这本是京里的御史蓝府堂姐的婚事,无奈这女子命薄,及笄方过,就病逝了。蓝府倒是还有一个女孩儿,不过才三岁,便是蓝府等得,那殷府的二少爷也等不得,更何况向来是女子为男子守节,这样让堂堂尚书府二少爷为个女子守节,说出来不是让人笑话么。
加之,御史叔父也实在不舍得放下尚书府这条线,这才轮到了远在江南的殷蓝氏头上。在未嫁入殷府之前,殷蓝氏也是整日惴惴不安,想象着各种情况,婆母刁难,夫君嫌弃,妯娌陷害亦或是婆母喜爱,夫君宠爱。在待嫁期间,殷蓝氏是害怕,又期待,入府后,渐渐发现夫君是个体贴的,婆母虽然啰嗦,却也是个心善,也不是个多事的。就是敬茶当天,婆母给儿媳立规矩,也不过是让她听了三遍祖上规矩,不过半个时辰。
过后,殷蓝氏也是相当的顺利,三年抱两,大儿子是个聪明的,深得公爹的喜欢,没过两年,又怀上了殷府唯一的女孩儿,在满是男丁的殷府,也是个稀罕的,婆母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因着夫君儿女,殷蓝氏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偶尔平日里毛毛躁躁的,虽也会被婆母说道说道,但生这样大的气,殷老夫人还是第一次,殷蓝氏实在想不出说辞,只得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解释:“母母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老夫人嗤笑一声,还想问一句“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祖母,祖母,姑姑这可还真漂亮,孙女院子里没这般好瞧也就罢了,偏偏还将英阁圈着,直到今日才准人赏赏,祖母可真是偏心呐!”
殷氏微微一笑,没想到如今的殷府竟然这般热闹,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娇柔女孩跑了进来,正是殷氏的侄女,九岁的殷玥。玥,明珠也,配着如今殷府里唯一嫡女的身份,也是人如其名!更有意思的是,这名字是父亲,也即是殷玥的祖父起的。
殷玥今日身着白色齐胸襦裙,外着水红色半臂,倒也同英阁满院的杜鹃相衬,当得起人比花娇。殷玥是个知礼的,不急不躁得向在场的长辈们一一行了礼,走至殷氏面前,福身之后,轻扬小脸,面上是甜甜的笑:“从前所见过姑姑,可却未曾细细观望,如今仔细瞧着,姑姑当真是风华绝代啊!”
从前因着殷尚书不喜袁熙德的关系,但凡殷氏回娘家,都不过是同殷老夫人说上两句便走了。期间,虽有见过殷玥,却都因着时间匆忙,未曾交流过,所以这也是殷氏第一次细看这个侄女,据传,殷玥曾被人断言为江城一绝,比十几年前的自己更甚一筹,不仅有才,更有绝色。殷氏面上微笑依旧,想着,也不知是谁传出这样的话来。
说来这两人都是殷府骄傲的嫡女,同样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殷氏两代嫡女对视着,没有来自血缘的亲近之感,没有才女之间的惺惺相惜,有的是一种微妙的对立之意。殷氏当然清楚自己的姿色几分,风华绝代这一词放在自己身上,也是维和不符,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殷玥心底微微恼怒,这是想让自己落下乘吗,也学着殷氏笑得淡漠,不过微挑的眉毛还是泄露了她的不悦,即便是温声细语,还是掩不住挑衅意味:“姑姑,你说若是玥儿也去参加科举,可会同您一般,高中闻名啊!”
殷氏轻笑,微微摇头:“自我之后,女子再无可能参加科举,说来,我的女状元名号当是大乐唯一,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
闻言,殷玥收回眼神,嗤嗤笑了两声,抱起了殷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真是时不待我呀,若是科举准了女子参加,那咱尚书府定能锦上添花,那才精彩呢!”说罢,望向殷氏。
殷氏笑着,没有开口,心底却是在冷笑:“可惜,高中永远唯有殷氏慧知之名,永远不会出现殷玥这两个字眼,她殷慧知无论是何时,都是记载于史册里面的女状元!”
殷玥是聪明的,不过片刻便想明白了殷氏的心意,直勾勾地盯着殷氏,笑道:“不过祖父也说了,咱们殷府的状元可是多得能开个热闹棋馆了呢!”
殷老夫人虽依旧板着脸,却没有推开殷玥,哼了一声:“也就你祖父爱胡说,他心里得意着呢!这状元可是光宗耀祖的名号,哪个府门会嫌多的,知儿更是殷府的骄傲,这世上的女子便是有才,又有哪个能及得上我的知儿的!”
殷老夫人看向殷氏,目带怜爱,而殷氏的目光却是定在殷玥身后的丫鬟,只见她手里还捧着书,显然是才下学堂的。殷氏面上依旧是温吞的笑,渐渐眯起了眼睛环顾了一周自己院子,那些个丫鬟皆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冷笑,看来这侄女的手甚长啊。既然如此,那倒是不介意帮大嫂一把。
殷氏心中有了主意,不打算同个黄毛丫头比舌头,婷婷袅袅地走近殷老夫人,轻轻握起老夫人的手来,声音放柔:“母亲莫气,二嫂不过是无心之言,无意之失,想来也别无恶意。女儿虽愚钝,但也尚有自知之明,外边如何传言,女儿也略知一二。不若母亲便由得女儿去家庙,一心礼佛,既可惭悔,又可让家里恢复宁静!”这样一来,被殷玥绕过去的殷蓝氏又被殷氏拉了回来,还冠上个“逼迫小姑子”的名头。
殷老夫人听到殷氏越说,声音里的哭腔也越重,心是被针扎般刺痛,不由得环顾一周在场众人,眼睛也越发的凌厉起来,女儿自回府后就不曾出去过,也是闭门不见客,那就只有是下人们的话污了她的耳,才会导致女儿忧思的。如今是自己掌权,这些个不省心的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自己……
殷蓝氏感受到婆母扫过来的眼光,心中是害怕不已,身子如秋风落叶般抖个不停。殷玥则是面色如常,心中却为母亲的小家子气恨愤不已,都不是自己做的竟也害怕至此!殷玥松开了挽着老夫人的手,甜笑着对殷氏说:“姑姑,清者自清,若是您一意孤行要去家庙,便多了丝欲盖拟彰的味道,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凭白让祖母伤心!”
殷老夫人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女,还是有八分了解的,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女,深受家人宠爱,模样随她母亲蓝氏,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和甜嚅,更让殷老夫人骄傲的是她还有着殷府人特有聪慧,可谓是要才貌有才貌,要手段有手段,怎会不让人为之骄傲,心甘情愿地宠爱她!
只是这骄傲与宠爱的前提是,手段使向外人,可才下学堂便能赶到这边,怕是今儿也少不了殷玥的手笔。老夫人的脸冷得都快要结冰了,冷声道:“玥儿,倒是反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