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身后一道稚嫩声响起,刘威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只见华清苑正举着个黑衣武士纸鸢递给自己。方才看和乐公主都看得失了神,刘威是怕被人发现了去的,不过小姑娘的眼神清澈,刘威心头的不好意思也就散了,接过纸鸢,顺势胡乱摸了把华清苑的头,缓了缓心跳。
华清苑示意刘威蹲下来后,笑道:“刘将军,我爹常说男儿当如您这般,铁血沙场,带劲!我爹还说您是大乐的英雄。所以我不只是听太后娘娘的吩咐,让公主遇上您的,我也想让大乐的英雄可以娶得好女子,公主便是少见的好女子。”说完,还眼带鼓励地拍了拍刘威的肩膀。
刘威府里只有两个小子,平日里只能端着一副严父相,好叫他们生畏,学个好。从前在安国公府里接触到的那一个个丫头片子,都是明明一句话可以讲明白的事,却偏偏要说一堆的性子,只觉得让人烦躁不已。
不成想却是在宫里边,竟遇上了这么个小丫头,说简单吧,又有点小狡猾,偏偏还带着真诚,这让刘威着实摸不准这小丫头的性子,可能恰是如此,方显得她可爱,让人心生亲近。刘威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再娶一个,生个闺女玩玩,看了眼一旁专注纸鸢的和乐公主,刘威若有所思地脸红了。
“刘将军,公主美吗?”伴随着咯咯咯的笑声,刘威身侧响起华清苑的问话。刘威红着脸猛地看向华清苑,摇摇头,末了,再点点头,惹得华清苑咯咯咯笑个不停,连和乐公主都侧目了。刘威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缓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丫头,这个不许跟和乐公主讲!”
华清苑依旧不顾刘威的暗示,笑着压低声音道:“将军,其实公主生得并不美,左右不过是清秀。”
刘威眼睛都瞪圆了,自己看走眼了?这丫头瞧着软乎乎的,不曾想如此胆大!而被刘威断定胆大的华清苑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讲着:“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将军才会这般觉得而已。”刘威只觉得被华清苑说得浑身火热,张口无语,了不得了不得,不过才九岁的小姑娘,便这样厉害,看来宫里的人都不可小瞧了去。
华清苑小大人一边,将手放在背上,暧昧道:“好了,将军同公主好好玩吧。”
不同于皇宫中,和乐公主三人闹得火热,兵部尚书殷府,殷氏所在的英阁中则显得冷清凄楚,即便如今是满院子的火红杜鹃,也都只是瞧着热闹,怎么也是掩不住殷氏的一脸哀愁。
自从安溪候府抬回嫁妆后,每日殷氏醒来,都是静静地坐在从前的闺房中,一如往常地倚着窗口。只是不同于曾经的少女情怀,虽有愁绪,可总归是带着点点期许同欢乐的,哪里能比得上如今化不开的哀愁,心伤难解!
即便殷氏再怎么暗示自己,不要再纠结于过往了,是时候把握好以后的日子,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再寻个人家,安稳度日了,可偏偏她还是日日夜夜同着过往纠缠。殷氏苦笑,这一切到底是变了。最明显的就是,英阁从前那清一色的白玉兰,皆不见了,只剩下嫣红似火的杜鹃,既说不得灿烂,又不可说寂寥,平添惆怅。
殷氏愣神间,殷老夫人已经步入了英阁,一身紫衣显得华贵优雅,在她身后分别跟着殷氏的两个嫂子,身着黄色曲裾的是大嫂——殷林氏,她一如既往的明亮开朗。而水红色襦裙的是二嫂——殷蓝氏,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的别致。
殷氏注意到入门的三人,敛起了心事,微笑低头,走出院子,福身行礼,柔声道:“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嫂嫂。”殷老夫人笑着伸手欲扶起脸色暗淡无光的女儿,心中哀叹,这个女儿到底是毁了。
当初殷林氏嫁进殷府时,这个小姑子尚还待字闺中,性情虽有些清高骄纵,可到底是个心善,两人的交情倒是不错。如今外面传言凶猛,都道是这个小姑子杀了安溪候喜爱的通房丫鬟,是个善妒的恶妇。其实在她们这些人家里,这都算不得什么,为了保住自己和孩子们的地位,她也是手段使尽,别说是一个丫鬟通房,便是大家小姐敢威胁到自身,她都敢搏上一搏。
殷林氏如今瞧见小姑子这幅憔悴的模样,既有伤怀,也有兔死狐悲之感慨,竟先曾老夫人一步扶起了殷氏。
其实殷氏回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只是对于安溪候、袁绮雯的情绪却依旧在作祟,虽在心中时时警醒自己,但身体却是最诚实的,夜夜不得眠,日日难安心。为此,殷氏始终是闭着英阁的门,除了第一日回府见到了殷老夫人外,殷府上下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下人外,再也无人见过她。今日也不知为何,大约是觉得时间到了,殷氏便让影儿开了院门。
这不,殷氏才见到了大嫂,两人相对未语泪先流。殷老夫人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抹起眼泪来。倒是殷蓝氏这个二嫂与殷氏接触甚少,虽同情她的遭遇,却实在难以做到感同身受,但也努力做出一副倍感伤怀的姿态,免得婆母记恨。
殷林氏向来脑子灵活,性子也活泼,很快就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擦去脸上的泪,又取出一方白色绣着三、两飞舞蝴蝶的手帕替殷氏擦了擦脸,动作自然,举止亲近。
擦罢,殷林氏笑道:“瞧我,真真是傻子,竟惹得母亲与妹妹都随我哭了起来,这好好的日子,都怨我!来来来,妹妹可还喜欢这院子的杜鹃,这可都是母亲精心置办的,从前的玉兰花虽也高洁,只是白色平添伤感,不如红色来得炽热,妹妹可要好好养着身子,莫要为那无谓之人继续蹉跎了自己。”
殷老夫人满意地看着殷林氏,笑着劝慰了几句,这个大儿媳向来会做人,感染力又强,由她来拉一拉女儿,正好。想着日后殷氏的好转,殷老夫人心情自然也是不错的,打趣起殷林氏来,“真真是叫人为难,先落泪的是你,叫人宽心的也是你,白脸、黑脸你都占了,叫老身来做什么!”
殷老夫人话毕,身边的一众丫头婆子都低声吃吃笑了起来。殷林氏满脸绯红,拉着殷氏的手,嘟囔道:“母亲!怎的在大家面前来取笑儿媳呢!小妹,你可得帮帮嫂子啊!”有着老夫人带头,一众人等皆是一顿哄笑,整个儿气氛都热闹了起来。
殷氏眼中虽然依旧含着泪光,却也是用手轻掩过嘴巴,跟着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方才大嫂引得自己光明正大地哭了出来,殷氏觉得心中的郁气出了大半,身子也利爽了些。这人啊,一大半都是给自己闷坏的,有了事情与贴心人说上一说,虽于事无多大益处,但于人心却是一个泄处。
殷蓝氏有些心急,虽没有同殷氏过多接触,可从夫君处,府上的老人嘴里,殷氏可是婆母心尖尖上的人儿呢,若是自己一直不吭声,同众人相比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婆母已经好几次望向自己这边了,莫不是在暗示自己也该说两句贴己话。
殷蓝氏心乱如麻,府上向来是大嫂担任接待工作的,自己也甚少同外边的夫人接触,一时间殷蓝氏脑子有些混乱,强拉过殷氏的手,笑道:“妹妹只管当这是自己家,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有什么想添置的尽管开口,怎么着也过得舒适些!”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都呆滞了,原本和谐相融的气氛也尽数消散,殷老夫人黑着脸,最先发问:“老身竟不知道,如今这殷府竟是你当的家?知儿本就是我殷氏的好女儿,不管出嫁与否,殷府都是她的家,想添置什么何须开口同你讲!吩咐一句,什么东西,殷府办不了!”
殷老夫人看着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殷蓝氏,冷笑了一声,“殷蓝氏你可是好心事!老身还真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这管家权落入你手中,会是怎么个做法,怕是不止我的知儿不得舒坦,便是老身也不得安宁罢!”
与殷蓝氏相处了这样久,殷林氏如何不知这个弟妹心思简单,不过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从没有同自己争抢过管家之权同风头,会说出这番话来,不过是因为蠢罢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帮殷蓝氏解释解释,哪个府上的妯娌没个相互比较,殷府自然也是不例外。殷林氏对于殷蓝氏,只是面上过得去的情分,心底那是极其羡慕,甚至已到了嫉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