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之后,袁熙德搂着红粉菲菲的袁殷氏,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饶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那日之事都是为夫的错,母亲那边,为夫也讲明白了,慈儿归不归于你名下都无所谓,都是安溪侯府的小姐。不过,……”
虽然袁熙德话未讲完,袁殷氏已然猜了个大概,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却,袁殷氏低着头,袁熙德搂着温热的身子自是不知道袁殷氏此刻面色已变,尤自讲道“博儿已经说好了归于你名下,那咱们就赶紧把仪式都办好吧!”
明明是窝在安溪候的怀里,房里也是有碳烧烘热着,袁殷氏却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不禁哆嗦了起来。袁熙德当下心中一咯噔,正欲将脸凑过来哄一下袁殷氏,却是一个不设防,被袁殷氏一把推开了,整个人都被推下了床,翻了个滚。
袁熙德看着袁殷氏这样油盐不入,怒上心头,怎么也是哄了这样久,竟然一点颜面也不给,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自己穿了起来,你袁殷氏推下地的,多少女子抢都强不来!
袁熙德穿好衣裳,拿起斗篷,背着袁殷氏,笔挺地站着,他在等着袁殷氏的忏悔与挽留,但入耳的却是一阵癫狂的笑声。袁熙德转过身子,只见身着中衣的袁殷氏正搂紧了周遭的被子,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越笑越大声,状若疯魔。
莫说是袁熙德了,就是站在门外的殷嬷嬷同花君,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主子的事,没有听到叫唤,也不好进去。在花君与殷嬷嬷面面相觑之际,袁熙德逃也似的打开了门,脚方迈过门槛。
只听得里面的袁殷氏笑得几乎背过气时,袁熙德是满眼惊恐地回过头,望向袁殷氏,她正睁着双眼,泪落下之后,眼睛格外清澈,冷声道:“袁熙德,当真是慈父啊,为了儿女,不惜牺牲美色柔情,我当你是良心发现,原是为了那个野种能有个嫡出之名!你给我听好了,我,殷慧知,从来就没有生过那两个贱种!”
“疯了!疯了!”袁熙德一边喊着,一边头也不会的走出了和苑,远远地,依旧能听到殷氏癫狂的笑声。
殷嬷嬷同花君在袁熙德走后,立马走至袁殷氏面前,那一双无神的眼,刺痛了殷嬷嬷的心。袁殷氏这一路走来,作为贴身伺候的嬷嬷,她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忤逆了父母,不顾世俗理解,硬是要跟了袁熙德,她都无话可说,虽是从小陪伴在身侧,但并她不认为自己拥有就连老爷、夫人都撼动不了小姐的能力,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小姐。
看着袁殷氏那双眼眸从起初的澄净有神,到如今空洞无神,经历过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只是殷嬷嬷始终不解为何被老爷夫人当成眼珠子、世人惊叹才学惊艳的小姐,为何到了侯府就变成了草芥了?难不成真的要叹一声福薄?
殷嬷嬷红着眼睛给袁殷氏穿好衣裳,如今她怕是也睡不着了,可好歹也不能着凉了,身子也得保重的。袁殷氏没有给殷嬷嬷开口劝慰的机会,便道想静静,殷嬷嬷那是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门外,沉思片刻,对花君道了声“守好小姐!”便走了出去。
待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袁殷氏静静坐在刻着并蒂莲的梨花木铜镜梳妆台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隔着一层窗纸,看到外面的漆黑已化白。日夜就是这样过去了,袁殷氏的手抚上微凉的脸,紧紧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睛,笔挺的鼻子,以及薄薄的嘴唇,不用上脂粉,脸上想必也是一片素白,憔悴衰老。
也不知到底是心凉还是脸凉,袁殷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自嘲地笑了,这样的模样就连自己也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是极重颜色的袁熙德。在镜子中,袁殷氏似乎又看到了仙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杏仁眼、俏鼻,单看精致,合在一起赏心悦目,低头楚楚可怜,抬头无限风情,怕是自己再年轻十年都没有那样的好颜色吧。
十年前,她还待字闺中,忆起成亲前,袁殷氏的目光才多了点温度,嘴角微翘,那时她是金贵的兵部尚书嫡女,还是唯一的。殷氏一族是文臣世家,在文人中也是有口碑的,她的父亲更是以清流著称,几个哥哥皆是年少得志,早早中了举,入了仕途。
即便她袁殷氏无越国公嫡长女安氏艳绝天下的容颜,也无和乐公主的经商才能,却也凭着男扮女装混进考场,得了个榜眼,一举成名。此后,三人更是因着友邦进贡宴合作了才艺表演,成为江城三艳,一时风头无双。
袁殷氏的嘴角愈发张扬,那是她最最轻狂的岁月,可也是最最无知的年华。当初依仗着自己的名气与家世,拒绝了多少上门求亲的好儿郎,更是偏执地以为父亲母亲所赞成的“门当户对”是迂腐,反而去相信荒诞的“跨越”门户之见的小姐同小厮的戏子情爱,渴求来一段惊憾世人的情缘。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真傻,这些年来,自己付出了多少!尚未过门,只因一句甜言蜜语,便不顾世俗礼节地献身于他。为了他道声不合礼,更是作践自己打掉已成型的孩子,落得终身无子的结局还要被指责不孝!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尊严,将他与不同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养在身边,尽心尽力地打理着安溪候府,为他做足场面。为了一个考核,就连明知日后若是东窗事发定会连累娘家,都逼着父亲去提拔一二。
熟不料,她袁殷氏仍旧没有捂热袁熙德的一颗心,冷心冷肺地连同袁甄氏盘算自己,唯恐自己能过得舒爽了去!从前每每听到袁熙德的甜言蜜语,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如今细想,袁熙德的眼里从未有透露过迷恋,至于口头上说得再漂亮,最后要作出退让的总是自己。
袁殷氏闭上了眼,眼眶温热,却无泪,昨夜落得太多了。其实这也怨不得袁熙德,这一段情,大抵都是自己一头热的去贴过去的,他又是个惯不会拒绝的。终是走到这一步,累了,累到无法再欺骗自己,袁熙德心底是有自己的。其实袁殷氏一直以来都是清楚的,不过总以为,年岁总会看到她的真心与情意,总会走进袁熙德心里的,不过有了昨夜那一出,是什么也不可能的了。
袁殷氏苦涩地笑了,竟为了个没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生生蹉跎了岁月。如若重来……袁殷氏摇摇头,这个问题她想了不止一次,渐渐思绪回到了她遇上袁熙德之时。
那时袁熙德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户部侍属,十年前的正月十五,元宵夜市自己与和乐公主、安氏相约游玩,无奈夜游人多,才进入夜市不久,三人就被人群冲散了,就是自家的仆人们都跟不住自己,当自己快要挤到河边,一只手拉住了自己,身子稳住后,袁殷氏抬头便见着了一张桃花脸。
只见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微红,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翩翩公子笑得恰到好处,风流却不下流,柔声唤道:“小姐,无事吧?”
袁殷氏这才发觉自己过分孟浪了,顿时低头,两腮通红,为美色近前雀跃不已,也为想得公子姓名却碍于规矩着急不已,不料恩人却是体贴极了:“小生袁熙德,见过小姐。”
自此,这个名字便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袁殷氏心中暗喜,也依旧遵循着淑女礼节,盈盈行礼,道了声娇媚的谢。而和乐公主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眼光辗转两人之间,皱了眉头,拉起袁殷氏变往宫门方向走。
无奈之下,袁殷氏只得频频回头,望得公子失落的面容与明亮的桃花眼,那一瞬间她竟鬼使神差地“丢下”了自己的手帕,至此开始了两人的孽缘。
过后袁殷氏自是如愿以偿同袁熙德幽会了起来,甚至暗示袁熙德快快上门求亲,他嘴上说着未闯出一番天地来,不敢委屈了她,做出了的却是占了自己的身子,道是情不自禁,袁殷氏也只将此当作情到浓时的凭证。
眼见着上门求亲的人愈来愈少,身边的闺中密友也都穿上了大红嫁衣,唯有她十七了,依旧是未冠以夫姓。对上袁熙德,难免耍些小性子,可他总会将自己哄得开开心心。他说——并不介意容颜与年纪,在乎的从来都是她的艳绝才情。
不过是句好听得犹如戏里边的戏言,她信了,那时袁熙德是那样的信誓旦旦地讲着!
到她穿着大红嫁衣从尚书府抬着浩浩荡荡的嫁妆,来到安溪侯府,是那样的高兴,那样的骄傲,总算是没辜负这些年的等候,更是证明了自己的眼光比所有人都好,最重要的是袁熙德即使跻身王侯将相之列,仍旧对她不离不弃,终于活成了密友们艳羡的戏文里的模样。
只是戏文是戏文,世俗便是世俗,哪有那么多的情爱纠缠,专心一意,到底敌不过利益权势,如今她总算是看清了。当初无论是谁发现了端倪,都是规劝着她,当是慎重,她都将别人那是有眼无珠,现在看来,眼瞎的唯有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