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殷氏如何不知袁甄氏这是在指桑骂槐,看到袁熙德束手无策的模样,只得幽幽开口劝道:“既然如此,侯爷还是将道师请来,宽宽母亲的心吧!”
袁甄氏这才停了下来,用绛紫色的手绢擦着脸。在众人的观望之中,刘道师姗姗来迟,一身灰白的道袍穿在削长的身上,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摸着微白的胡子,倒也有几分意思。
那刘道师一来便皱着眉,围着被捆起来的仙玉走了几圈,历声道:“这女子有非同寻常的怨气呐,老夫人!”说罢,掐起手指来,手指翻转间,神色是越发凝重,指着仙玉,语重心长讲着:“那女子死时可是有身子呐,难怪怨气这样大!”
袁甄氏顿时哭了,直呼“造孽啊,造孽!”再看向袁殷氏的眼神,犹如望着杀父仇人,喝道:“袁殷氏,看你做的好事!不管如何,那孩子出来,也得唤你一声嫡母啊,夜美到底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忍心,就那样杀了她!”
袁殷氏面对这样的指责,早已泣不成声,被袁熙德搂在怀里,尤在解释着:“母亲,不是的,儿媳不曾做过。”不过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落在袁甄氏眼里,就等同于心虚。
袁熙德想着这事决不能闹大,还是尽快息事为好,便搂住哭成泪人的妻子,劝道:“母亲,慧知您还不知道吗,向来是个温婉和善的,是不会做那歹心之事的。这夜深人静的,就莫要再闹了,若是实在不放心,便让道师当场做法事就是了!”
袁殷氏也细声辩道:“夜美并非怀着孩子去的!”
本看在儿子焦急的面容,及老人言——家丑不宜外扬的份上,袁甄氏也是想就此打住,毕竟现下想来此事她太心急了,可听得袁殷氏这般说话,她的心头火又是狠狠烧了起来,瞪着眼讲道:“你还敢狡辩,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吗,让大夫进来!”
袁甄氏尤在瞪着袁殷氏之际,却听到:“回老夫人,侯爷,经查实,尸体并未怀有身孕,且从无怀孕迹象。
袁甄氏顿时看向说话者,一褐色衣袍的白胡子医者,那可是她花重金从江城医馆请来的,而且也是秘密行事,除非袁殷氏未仆先知去做了手脚,可江城医馆里的大夫是出了名讲究风骨的,不是随意可以收买了去的。如此一来,唯有夜美从未怀过身孕才解释的了这结果。袁甄氏眯着眼,看向被捆住的仙玉,莫不是……
而被袁甄氏打量着的仙玉,还处在震惊状态之下,那日她可是亲眼见到夜美的惨状,一身的血还能有假?
袁熙德在众人呆愣之际,阴着脸讲道:“好了,送大夫出去吧,诊金三倍!至于刘道师的误断,安溪侯府不追究,只是侯府大门此后,还请刘道师止步啊!”
袁熙德提到的两人前后脚离开了,不过前者是信步向前,后者则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袁甄氏面上的小褐斑微红,甩了甩衣袖,留下句“可得上心管好后宅!”便离去了,这一场闹剧最后以仙玉关押佛堂思过告终。
回到和苑后,袁熙德正欲开口,袁殷氏微微一笑,捂住袁熙德的嘴,轻声笑道“妾身知道侯爷想问什么,虽侯爷并无过错,但到底人言可畏。适逢当日街上有乞丐离世,妾身便偷龙转凤,不过还是粗心了,竟然落下了夜美的名牌!所幸侯爷福星高照,今夜算是迈过了。”
袁熙德看着那张得意洋洋得有些张扬的脸,两人宛如又回到了初相识之时,那时的袁殷氏也是这样一副天真轻狂的模样。袁熙德胸前微微起伏,低沉带着磁性地唤道“慧知!”
当袁甄氏在寻到那日为夜美做诊断的大夫后,对于仙玉的评论就只剩下两个字——“蠢货”!虽然明知那大夫是袁殷氏的人,不过在这样的事上,他是不会瞒骗自己的,毕竟利益相关。
说来夜美是袁熙德第一个名正言顺的通房,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大家都知道,不过才开脸三个月,便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这实在是家丑啊,仙玉虽说不知开脸了多久,可是对于红杏一说,却是清楚的,没有同自己说清楚,不过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袁甄氏慢慢回过味来,难怪昨夜儿子会是那样的举止,可不止是因为这事关乎安溪候府,更牵扯到他在外的名声。至于昨夜的那具尸体并非夜美,如此看来袁殷氏早有准备,这不过是她设的局,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同儿子生分,当真是其心可诛!
袁甄氏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不由得冷笑出声,当真是好啊,府上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虽然夜美一事过去了,但外界还是传出了袁殷氏善妒的传言。袁殷氏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就被蹉跎得差不多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而且又无实际证据,于她,也是无甚所谓的。同袁熙德讲人言可畏,不过是为表真心罢了,哪个手中握权掌势的,担心过流言蜚语?
会将这样的话传出去的,无非是见不得她好之人,哪些个人,袁殷氏心中也是有底的,自然也不会让那些放暗箭的得意,就是装,她也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
不同于袁殷氏的淡然,殷嬷嬷倒是咬牙切齿地发誓,定要找到那个嚼舌头的人。袁殷氏笑了:“这还不简单,何故传言只有我的细节,关于夜美的消息却是挺管得住的?”
第二日,江城中便隐约传出安溪候“戴绿帽”一事,当日袁熙德便秘密下令,让仙玉在佛堂再多呆些日子。袁殷氏坐在窗边看着书,听得殷嬷嬷的回话,心中原本对袁熙德的那点愧疚全然消失了,他这番所为,要么就是没将她袁殷氏放在心上,所以发妻被人诋毁非议也是无所谓的,要么就是还在犹豫着夜美的肚子。
鉴于以往他会对自己的传闻有所动作,这次的放任便是格外的显眼,若是说公务繁忙,又怎会一下子就能禁住了关于“红杏”的传言?袁殷氏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曾经,自己也是有机会的,同样也是五个月,只是
当初袁熙德是何等的卑微,跪在自己脚下,只为了让她堕掉他们的孩子,如今倒是个慈父,心疼起夜美肚子里的那个来了!怕是她为袁熙德做再多,也比不得一个未知男女的胎儿吧,思及此,袁殷氏再无心情看书了,就连袁绮雯来请安,都是恹恹的,早早地让她回去了。
不信任,往往是互相的,此刻的袁熙德也没好到哪里。这些天发生的事,让袁熙德无心应酬,本想着下了朝便回府,可不料还是被同僚拉到了翠聚阁喝花酒。
身边的姑娘一杯杯地劝,袁熙德渐渐也像是真的忘了那些烦心事。一行人喝了七八瓶白酒,皆是面色潮红,放在姑娘们的手也是不甚规矩起来,嘴上也是些乌七八糟的话,男人们的兴致正高,不知怎的,话题被带到了袁熙德身上,一方脸男子搂着姑娘,大声笑道:“若论好丈夫,那还不是咱侯爷当选啊,侯夫人指东,他可不敢往西呢!”
袁熙德就是再酒醉,此刻也被激醒了两三分,面色黑红的看着那人。可偏生那人不吃这一套,笑着摆摆手:“怎的,我说错了?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更别说是立个嫡子了。不过也难怪,靠了夫人还怎的能不听话,是吧!”语落,满堂哄笑。
袁熙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要扑过去,却被小厮架住了,劝道:“侯爷,还是先回府上吧!”堂内又是一阵阵哄笑声,渐渐淹没在马车的轮子转动声。当袁熙德稍微清醒了些时,眼前已经是站着袁甄氏了。
看着灌了好几碗醒酒汤,才醒过神来的儿子,袁甄氏终于放下心来了,原本的担心全变成了怒意,狠狠骂道“怎的喝得这样醉!你在外边受了气在老娘处甩面子算得了什么,敢去冲你儿媳妇说道说道才是真的。不是母亲说你,被一个女子牵着走!就算是曾经提携过你,如今你也是贵为侯爷,怎可还同之前一般被她指东指西的,与其借酒消愁,不如实实在在地劝袁殷氏收下那两个孩子,外边的传闻不就不攻自破了。”
看着袁熙德面色越发沉重,袁甄氏知道他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便催促着他快回和苑去,好趁着三分酒醉,讲些平常不敢讲的话。
当袁熙德回到和苑后,袁殷氏已经歇下了,摸约是酒壮怂人胆,袁熙德就是连身子都没洗,便爬上了床,一把把将袁殷氏扯到怀里。袁殷氏今日本就因为传言一事,恼了袁熙德,又加上那冲鼻的酒气,就更是生气,伸手便是推开袁熙德,不料触到丝丝湿润。
袁殷氏顿时忘了挣扎,心又软了起来,记忆中袁熙德这是第二次在她面前哭,第一次是哀求掉他们的孩子,如此看来,当是十分伤心了,顺从地窝在袁熙德怀里,柔声问道:“怎的这般伤心,侯爷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