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和苑的仙玉,面上全然没有方才对着袁殷氏的一丝笑意,跟在身后的丫鬟自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出的寒气,并无多言,只是在背后看着仙玉抬头望天。
昨夜同今早,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袁熙德对仙玉的态度便换了好几转,更别提从前与眼下的区别了,仙玉这才明白那日她死活要跟着袁熙德出去,做个外室,母亲最后的一句话——“到底正室才是正经的。”
仙玉在烈日下站了半响,才快步走向厨房,现在已巳时了,老夫人晚膳在申时,能看到一双儿女的也只有申时末的一刻钟,这两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长里,仙玉默默盘算着如何用时。
咸水角功夫多,费时长,但她自闺中,便是喜欢做些小点心之类的,因而这些对她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进了厨房便是一句招呼也没打,便动起手来和面,擀皮。
仙玉将红枣糕与咸水角分两盘摆好,放在不同的食盒子,看着外面的天已有隐隐昏黄的机箱,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小丫头答道:“回姨娘,未时近申时了。”
仙玉看着两个食盒子,如今是连沐浴去一去油气的空隙都没有了,便赶紧让丫鬟将大的食盒子送过和苑。仙玉则是匆匆赶回院子,换了一身衣裳,才去的福园。这头才放下食盒子,却只能听着儿女们玩闹争食的声音,被老夫人唤进了里居室。
仙玉规矩地行礼,老夫人却一直未回应,良久才讲道:“起吧!该规矩不规矩,不该守礼你守出来!老身昨日同你说什么了!那带着孩子的东西,容易冲人!结果却光顾着眼前,日子长着呢,博儿若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日后有你享福的地方!”
仙玉如何不知老夫人的意思,只是女子总是想着将最好的一面给夫君看的,那样的胡闹,怎会讨喜,仙玉无言以对便只是低着头。在袁甄氏的重重呼吸声同外边袁均博、袁娅慈两孩子的嬉笑声中,仙玉终是开口了:“多谢老夫人提点。”
袁甄氏笑了,招呼着徐嬷嬷将仙玉送了出去,经过外厅之时,看到一双白白净净的儿女,正吃自己做的点心吃得欢,眼里都带着眷恋看向自己,仙玉嘴上是笑的,可眼睛却是蒙上一层雾气,不过很快便随着风散了。
另一厢,在和苑同样拿着咸水角的袁绮雯,并没有将这些个吃食放进嘴里,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些零嘴。袁殷氏看着女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仙玉送来的咸水角,虽不知女儿此刻想做什么,但袁殷氏还是笃定女儿是不会将这些个点心吃下去的,便笑着问道:“雯儿,可是看出花来了?还是饿了?”
袁绮雯笑着摇摇头:“母亲,雯儿并不是饿了,只是瞧着这咸水角同咱们府里人做的不同,里面的馅,女儿不知,但它外边看着花路挺好看的,许是这样看起来更饱满一些。母亲倒是可以让咱们小厨房跟着做,也可以让父亲少些念叨仙玉姨娘。”
袁殷氏扑哧一声笑了,“傻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只是雯儿可得记住了,正室夫人可不是被用来念叨厨艺好的!”
袁绮雯点头,言受教了,其实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只是父亲喜欢念叨仙玉是真的,不过既然母亲不喜,便笑着同她讲起闺中密友之间的笑话来。
殷嬷嬷则是不动声色地将那一盒子的点心,都一股脑倒进了和苑小厨房的泔水桶中。
回到院子处的仙玉,想着夜美当日的惨状,忆起小时候,家里面老人说过的——女子本就易存怨气,带了孩子就更是冤怨结合,这样的东西厉害着呢!仙玉手里的白衣衫被捏出了不少皱褶,心道:“夜美,我不是存心要你不自在,而是一双儿女实在蹉跎不得,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便缠上袁殷氏吧,你也想着看到她不痛快吧,且帮我一次!”
不一会儿,站在门外的梅儿便听得里面的尖叫声,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仙玉一身素衣,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原本白莹莹的脸如今变得汗津津的,脑门上的青筋凸起,一会喊着“奴婢肚子好痛啊,好痛啊!”,一会又叫着:“梅儿救我!”
这可把梅儿给吓坏了,想靠近去扶一扶,可仙玉的手又在胡乱地抓着,便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不过一会,便好几个婆子走来了,梅儿留下句:“照顾好仙玉姨娘。”便转身走向和苑,那日夜美的事,她是看到的,仙玉姨娘这几日同老夫人谈话的次数增加,想必针对的就是夫人,去和苑同侯爷禀明,当是合适的。
站在门外,给袁熙德同妻女守门的花君,看到梅儿,便问道:“可是有事?”
梅儿乖巧地喊了声花君姐姐,便将仙玉的事都讲了出来,甚至夸大了。花君面色微变,这样的事情,她见过,也听过,事实上大多都是幌子,实则人心作怪,便对着梅儿道:“你先回去,瞧好仙玉姨娘,我先禀明侯爷、夫人,再做定夺!”
梅儿听出了这不过是推脱之词,听得房里阵阵笑声,佯作退出和苑,实则后退几步,离花君远一些后,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侯爷,侯爷,仙玉姨娘出事了!仙玉姨娘出事了!”
花君心叫不好之时,袁殷氏便陪同袁熙德出来了,花君当即跪下请罪。袁熙德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
梅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响,才道:“侯爷您去看了便知道何事?”
袁熙德顾念着袁均博同袁娅慈,仙玉到底还是要照顾一些的,不过倒也要袁殷氏心中舒爽,于是便看向妻子。夫妻十余载,袁殷氏如何不知袁熙德的意思,心中叹息一声,嘴上轻呼一口气,才吩咐道:“好了,知道了,花君照顾好大小姐,若水去将大夫请来吧。”
待看到看着一切妥当了,袁殷氏才柔柔地对袁熙德道:“侯爷,妾身陪您过去瞧瞧吧!”
袁熙德满意地笑道:“还是夫人最体贴!”
袁熙德夫妻俩走至仙玉院子除,门还未进去,就听到仙玉在屋内歇息底里地喊着:“夫人莫打了,奴婢好痛啊,肚子好痛啊!”还传来一阵阵瓷器破碎之声。
袁殷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满满的担忧之色,对袁熙德说道:“侯爷,妹妹看来是病糊涂了,还是先等大夫过来看看,若是先进去,指不定妹妹她会有什么过激举止,怕会伤着侯爷。”
袁熙德闻言止步,里屋的仙玉又是哭又是闹,自是听不到袁殷氏的讲话,不过这样久都没有进来房里,可想而知这是袁殷氏拦住了。仙玉咬咬牙,更是疯狂地喊道“好痛啊!莫打了!我的孩子啊!”,更是不顾发髻、衣衫凌乱,跌跌撞撞地爬着出来了。
一看到袁熙德,仙玉就停了哭闹,只是泪眼望着他,良久才喊道:“侯爷啊,侯爷,夜美好苦啊!侯爷,你忘了吗?奴婢是夜美啊!奴婢怀了您的孩儿,活生生被”仙玉话说了一半,看过袁殷氏就不再言语了,只怯怯地哭了起来,配着黑夜与白衣,颇有魅影幽魂,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离仙玉更远一些。
就在仙玉不知如何打破僵局之时,袁甄氏出现了,等着袁殷氏,直接了当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门外居然有人说捡到咱安溪侯府的人”听到袁甄氏的声音,在地上躺着的仙玉喊得更是用心了。
袁熙德接过徐嬷嬷递来一个名牌,站在一旁的袁殷氏自然是看得清楚,那名牌之上赫然写着“夜美”二字!袁甄氏盯着袁殷氏,问道:“慧知,这是怎么回事!”
袁殷氏没有一句狡辩,直接跪在了袁熙德跟前,“侯爷,都是妾身的错!让侯府蒙羞了!”过后就再无言语。说到蒙羞,真的让侯府蒙羞的,其实是那不守妇道的夜美,袁熙德从看到仙玉起,她就反复不断地讲着肚子痛,却再无其他,若真的是夜美,定会多说些能实证的话,由此可见,仙玉不过是借题发挥。
只是如今看来,此事还有袁甄氏掺和其中,袁熙德无法对母亲说重话,但对仙玉还是可以的,狠狠瞪了一眼依旧抱着平躺肚子在吵吵嚷嚷地喊痛的仙玉。
袁熙德一面扶起妻子,一面面色铁青地说道“好了,夜深了,将仙玉捆起来,大夫已经去请了。”对上袁甄氏,袁熙德一脸惭愧,“扰了母亲休息,孩儿不孝!”
起先,仙玉为了私欲定是会隐去这一点,至于去打探的,也是难以知道这样的“实情”,所以袁甄氏并不知道“绿帽”一事。因而她自然是不愿让袁殷氏就这样走掉,仙玉再火上浇油一把,扑过袁殷氏脚下,哭道“夫人,放过我吧,放过夜美吧,夜美可是有了侯爷的孩子呢!”
袁甄氏连退了几步,直到徐嬷嬷扶着她,才稳住。袁甄氏张着嘴,手指直直地指向袁殷氏,却什么都讲不出来,只是靠着徐嬷嬷叫着“命苦啊,命苦啊!”。
而这时本在地上打滚的仙玉站了起来,却猛地扑向袁殷氏,又是打又是撕咬,真真是乱作一团。
徐嬷嬷见状,连忙道:“侯爷,老夫人这几日心神不宁,恐府上多事,一早便将城西的刘道师请来了,住在东厢客房处,快快唤人请过来,不然不得安生啊!!”
说来这个刘道师是袁氏一族尚未发家就认识的了,是个油嘴滑舌的,凭着一张嘴,倒是揽了乡里不少白事,不过却是个好赌的,也没什钱落下,多年单身一人,风评也不甚好听。
当年安溪侯府开府请不到道士,便将他请来了,还好吃好喝的请来,也算有几分味道,于是在乡间也有了名气,愈发的好生意了,始终同安溪侯府保持着关系,尤其是袁甄氏。
袁熙德一听是这号人物,黑了脸,且先不说夜美冲了仙玉是真是假,这事闹得越大,他就越是没脸,当即喝道“闹什么,仙玉绑到佛堂去!”
说时迟那时快,袁甄氏原本是虚弱地靠着徐嬷嬷的,不过一瞬间就扑向了袁熙德,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个不孝子!母亲生你出来是忘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