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袁氏将怀里的华清苑拉起来,比量了一下身高,似乎没有多少改变。袁绮雯七岁,身量却足以媲美九、十岁的姑娘,华清苑九岁了,身量却还是犹如七、八岁的孩子一般。
蔡袁氏笑道:“苑儿可是挑食捡吃啊,怎的像没长什么!”
华清苑挣扎掉蔡袁氏拉着她的手,站得直直的,面色较真:“二姨母,谁说我没长的,您得这样量,快,看看我长没长!”
蔡袁氏被逗笑了,一把抱起华清苑:“好,好,咱们苑儿长了个呢,长了可高的个呢!”
华清苑笑着,作出有些可惜的表情,无奈道:“我只是没有雯表妹同絹表姐长得快!都是我娘太矮了!您看我娘是兄妹间最矮的,那我自然也是几个表姐妹之间最矮的!”
蔡袁氏一听,就笑得止不住了,“原是你娘亲的错,对不对!怎的不提你爹是他们兄弟里最高的?”
华清苑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原本红润的脸更红了,挽着蔡袁氏的脖子哀求着好久,蔡袁氏才止住了笑。
徐袁氏同华清苑两姨甥搂着说了好一会的悄悄话,嬉笑不停。直到蔡袁氏看着外边的天色已黑,才发觉两人呆得太久了,估摸着福园那边的晚宴也快开始了,便利索地从衣袖处取出两个小锦囊。
华清苑看到二姨母手上的两个锦囊,布料花式同今早花芽从福园里带过来的一模一样,看心中窃喜,面上抿着笑,没想到,得病了也可以得“好意头”!
果然如她所愿,蔡袁氏将两个小锦囊塞到华清苑手里,慈爱地看着她,柔声道:“苑儿,姨母接下来府上都要忙,怕是无法如从前那般,时时得空来看你。这些金片叶子,你拿来好好用,想吃什么了,大胆同外祖母讲,总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徐袁氏还在腰间取出几两碎银子赏给花芽,端正道:“花芽,你可得多多用心,莫再让苑儿像今日这般,逢年过节的,病倒了,一个人待在这,多冷清呢!”说罢,又是怜爱地摸了摸华清苑的脸蛋,喃喃道:“都瘦了这样多!”花芽紧紧应了声好,看向华清苑,只见她脸上的笑渐渐收敛。
华清苑听得蔡袁氏的话,心中是不甚舒爽的,想想二姨母府中也是人多事杂。蔡袁氏到底只是姨母,而非娘亲,能在新春时节不顾自己带着病气来看自己,已然是对自己很好的了,华清苑也不敢再多求什么。
想明白了,华清苑对着蔡袁氏又是甜甜地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知道。只是对于袁甄氏,华清苑还是不认同蔡袁氏的说法。外祖母对她时而亲热,时而冷淡,实在让她捉摸不透。但
凭着直觉,华清苑还是感受到了外祖母对她,是不喜的,也没有做到如对娘亲承诺的那般,将自己放在心底,时时记挂着。她可是见识过外祖母对袁绮雯的态度,那才叫亲热疼爱,时时记挂呢!
后来,当华清苑看到甄氏对袁进杰的所作所为,那才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比袁进杰,就连袁绮雯在甄氏心中都算不得心尖尖上的人物。华清苑在对甄氏的疏离之中,还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防备。
蔡袁氏摸了摸华清苑的额头和身子,并不热,才笑着问道:“看来苑儿的伤寒是好了的,一齐去福园吃饭吧,大伙都在呢,如今又新添了两个表弟表妹呢,今日早些时候,二姨母瞧得不清楚,不如苑儿陪二姨母一起去看看?”
华清苑摇摇头,轻声道:“姨母,我不想去!”
蔡袁氏也不好勉强,只是笑着让华清苑多保重身子,自己得了空就会来看她的,又卸下了随身的荷包,给了华清苑,再次嘱咐了几声,才离去。
华清苑看着远去的二姨母,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心底是越发沉。站在门槛处也不知多久了,觉得面上发痒,一抹竟是泪水,也不知是何时流出来的,更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花芽在一旁看着,微微酸了鼻头,宽慰的言语却是说不出口,她可是亲眼看到华清苑对这个新春是何等的期待。可没想到等了整整一年的四姑奶奶同四姑爷,最后却变成了一封信与一个大箱子。
即便华清苑看了信后对自己说,明年就可以随爹娘回家,可保不齐明年又是一封信同箱子。
至于华清苑在安溪候府上的境遇,花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老夫人心思都是放在了袁进杰同袁绮雯身上,如今又来了对袁均博同袁娅慈,瞧着昨日派发的“好意头”,就可知老夫人对于这对孙儿是何等的喜爱,这下便是轮也轮不上华清苑。
再加之华清苑只是看着柔顺软弱,实际上性子是倔得厉害,心中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华清苑对老夫人的态度始终是礼节有加,亲近不足。
若说是性子生来如此,可对二姑奶奶又是那般依恋,甚至对着花芽一个丫鬟都会撒娇的,偏偏对上老夫人就是一板一眼的。怕是这些事都叫人打探了去,告知了老夫人。
不然老夫人近来怎会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大年二十八,得知四姑奶奶同四姑爷不回来,老夫人没有一句贴心宽慰的话,甚至连婉转都没有,就直接让表小姐在箱子里的小玩意取出来分些与府上的小姐少爷们。
过后更是任由表小姐一个人伤心得哭了大半夜。第二日,华清苑就病倒了,除了当日老夫人派了徐嬷嬷来看了一眼,这几日更是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
下人们可都是伶俐的,瞧见老夫人如此,自然都不会多待见华清苑。这几日在病中,给来的饭菜都是凉的,花芽不敢就那样给华清苑吃,哀求了厨房婆子好久,才应承在众人都离开了厨房,花芽可以用来热一下饭菜。
至于安溪侯府里面其他的人,安溪候夫人心思都在袁绮雯同袁熙德身上,如今来了个仙玉姨娘,自然也是要分些心思的。大夫人对华清苑是不错,可一旦赌起来,也是连自己儿子、夫君都忘了的主,偏偏爱拉上几个夫人每隔个三、五天就“过过手瘾”,悉心照看华清苑那是不可能了。
华清苑在安溪侯府,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走来的,从一个字不识,日日挨木先生手板子,到现在时不时能得木先生的夸赞;从不懂礼仪,到行礼自如,这一切,都是她一点点挨过去。
花芽起初是在花园中伺候摆弄花草的,分到华清苑处,心中虽没有怨恨,但也是有些不喜的。跟着一个表小姐,那是没几分前途的,可相处下来,花芽倒是越发的心疼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看到此刻依旧呆呆看着二姑奶奶远去的方向的华清苑,花芽劝慰道:“表小姐,起风了,进去吧!”
华清苑用手绢胡乱擦了擦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主仆两人,一红一蓝映衬着灰蒙蒙的石园,在尚未黑透的天色中,颇为好看。不过一会,花芽便关上了门,只剩下在黑夜中越发黑得一堆堆假山怪石。
石园在安溪侯府东南一角,福园在正南之位,路程还是有些的,蔡袁氏在微风中都走出了微汗,才赶到福园门口,看着福院内的下人们皆是神色匆匆的模样,便知道此刻尚在晚宴准备阶段,这才放缓了步伐,取出手绢擦擦额头、脸上的细汗。
蔡袁氏这还未踏进福园正厅,就听见大姐那尖尖的声音响起“哟哟哟,还真的是俊得紧呢,来,来,让大姑母好好瞧瞧,这同二弟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果然是我安溪侯府的好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