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玉努力低着头,好让自己的脸不被看得那么真切,尽力压抑自己对于两个孩子哭喊的情感,只是胸口的剧烈起伏还是透露了她的情绪。
“好了!过年过节的,都在闹什么!徐嬷嬷带着两个孩子下去!”袁甄氏在主位上,用阴翳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晚辈,除了哭闹的袁均博同袁娅慈,皆无一人敢随意动作。
袁甄氏紧紧盯着低着头的仙玉半响,才幽幽开口:“仙玉,你年初一的事情,若真是论起来,慧知赏的十巴掌那是轻之又轻的。踏进了这个门,就记住,这里是安溪候府,不是你从前住惯了的蓬门小户,从前你在外面的那些不三不四手段都给我忘了!若是实在忘不了,就安溪候府也不强留你!”
看着仙玉身子微微地发颤,袁甄氏笑了,冷冷道:“一个贱妾,是不必见客的!好了,去佛堂待着吧!”
仙玉任由几个婆子将自己架起来,耳边什么也听不得了,只有“蓬门小户”四个字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有了冼氏这一出,袁甄氏顿时兴趣缺缺,只留下两个女儿,便让晚辈们都在府内逛逛玩玩,到了晚膳时刻再相聚一堂。
蔡袁氏站在母亲背后,替她捏着肩膀,松松筋骨。徐袁氏则是劝慰道:“母亲,可需如此动怒!呵斥两句不就得了,不过这殷氏还真是的,还说是什么大家闺秀,竟连夫君纳个妾,都这般容不下!”
徐袁氏声音尖锐,听得一旁站着的徐嬷嬷微皱眉头。蔡袁氏见大姐这般说话,面色亦是不甚好看,心中极为不痛快,也就是大姐厉害,大姐夫才不敢往家中招小妖精。
没有见识过那些女子的所作所为,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种痛与难堪,大姐自然是讲得轻松,合乎“世道”了!再想起自己夫君带回家中那几个颜色各异的扬州瘦马,蔡袁氏是心中愤恨难平,连带给母亲捏肩的力道都加重了。
直到袁甄氏拍拍她的手,才停了下来。徐袁氏看到二妹面色不好,才惊觉自己讲错话了,二妹对于小妾一事也是相当忌讳的,连忙闭上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袁甄氏对这两个时常来拜访的女儿,及其家中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知道蔡袁氏在府上虽然夫君大多数都是站在她的一边,可总是会时不时地犯傻,为了几个妾去恶心发妻。
而蔡袁氏虽打理庶务是一把好手,可一旦对上了自己夫君,却是性子弱得无法再弱的,常常被蔡德贵欺负得回来娘家哭鼻子。袁甄氏多次明里暗里让她学学徐袁氏的手段,让夫君怕得服服帖帖,别说是带女子回府,就是去酒馆听小曲都不敢呢!若是自己这个二女儿有大女儿一半的魄力,那还会被那些个玩意踩上头顶!
摸约是自己的二女儿前世欠了蔡德贵的,才会将自己以及大女儿私底下嘱咐她的话,只要一看到蔡德贵,就忘了个遍!如此反复,袁甄氏也无能为力了,只好任由两口子发展了。
只是如今见着了这副模样,作为母亲,总是不安心的。于是袁甄氏拉过二女儿,坐在自己榻上一侧,语重心长道:“好儿,母亲还是那些老话,你也别嫌母亲烦。家中的那些个玩意,既然都进门了,你也只能接受了,摆明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个没了,可以再换的东西,男子对于这些不过都是一时兴起,你治个顽劣的,再提个漂亮乖巧的,你夫君还会有异议吗?你这样事事顾忌着夫君,可不就是让那些个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蹬鼻子上脸嘛!你何必过得这样苦!”
蔡袁氏微红着眼,点点头,却不说话,袁甄氏看向徐袁氏,徐袁氏立刻转了话题“母亲,清苑呢?听枝絹说,她得了伤寒,可见好些?”
袁甄氏这才想起来,府上还有个华清苑,眼前顿时出现一张圆乎乎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嘴巴,长得是喜气,可惜不甚机灵,也不爱亲近自己。其实甄氏对于华清苑的那双清亮的眼睛,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因而对于这个外孙女,甄氏是不愿意上心的,甚至连假装都不愿意。
这一下子被徐袁氏这样问起,袁甄氏才忆起除了大年二十九使人去问了一次后,这几日都没有着人去看看,只得一边含含糊糊地应承着徐袁氏,一边唤了身边的杏儿过去看看,吩咐道:“若是清苑好了,也请她过来,一同吃晚宴!”
蔡袁氏表示也跟着过去,一来,不想对着母亲与大姐,怕会如往常一般哭哭啼啼地诉苦,大过年的,这是不吉利的;二来,心中对华清苑也是十分挂念的。
其实在三年前,华章正夫妻初登和乐号出海时,华清苑是住在蔡府的。因蔡袁氏膝下两子,无女,得知四妹妹的情况,便巴巴地将华清苑接过去。蔡袁氏对于软乎乎,爱撒娇的外甥女,那是宝贝得很。
但凡是好东西都约过两个儿子,先留给了华清苑,日日两餐对着,还手把手教她学习刺绣。可就是在蔡袁氏一心扑在了华清苑身上时,蔡德贵就找了两个烟花女子,还不顾长辈反对给带回来了,搞得府中乌烟瘴气。
蔡袁氏一气之下,病得厉害,实在是照顾不来,华清苑这才会在安溪候府住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第一年,蔡袁氏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去瞧瞧华清苑,渐渐地变成半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
直到去年,年中,蔡府里的那对小妖精竟然同时有了身孕,又是搅得府内天翻地覆,蔡袁氏不得不全副身心应付着,也就无暇顾及华清园了。
这大半年了,都没有来看看华清苑,蔡袁氏越想越愧疚。来到石园后,当蔡袁氏看到华清苑躺在贵妃椅上,身上只是盖着一张赭石色斗篷,心中是怜惜不已,虽然华清苑的脸色看着不错,蔡袁氏还是捻起一角斗篷,摸了摸,很是厚实,再摸华清苑的小手,也是热烘烘的,蔡袁氏才放心的坐在一旁。
蔡袁氏示意杏儿先回去,看着熟睡的华清苑,蔡袁氏心痛不已,一个小姑娘,爹娘不在身边,寄居在外祖家,又不得外祖母喜爱,能有什么依仗!看着原本圆乎乎的脸瘦了一圈,蔡袁氏也是自责不已,早知如此,当是要多来看看华清苑。
“二姑奶奶!”花芽打开门后,看到蔡袁氏,来不及反应她的示意,就惊呼出来。蔡袁氏瞪了花芽一眼,怎的这般不机灵,孩子病愈之后,若是休息不足,可是会落病根的!
花芽缩了缩肩膀,快速取出一件褙子,搭在坐了起来的华清苑身上。华清苑微微眯着朦胧睡眼,隐约看到二姨母在跟前,顿时睁开一双大眼睛,惊喜地扑向蔡袁氏,亲热地喊道:“二姨母!”
蔡袁氏摸着华清苑睡得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既骄傲,又欣慰,谁说她的苑儿是个木讷蠢笨的,不过是不喜欢那些个心思诡异的人吧,性子可活泼喜人了!
蔡袁氏搂着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华清苑,心中感慨,自己两个儿子年岁比苑丫头大,却没有她一半心细,知道心疼人。原本说好了,会多些来看她的,结果半年没来一次,华清苑都没有说什么,就是连点滴眼泪都没有。
其实华清苑年龄虽小,出于孩子的直觉,也是明白谁对她是真心的、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