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殷氏将头深深埋在袁熙德怀里,并未回应深爱的夫君。只是渐渐地,袁熙德觉得怀中的人身子颤抖的厉害,抽噎竟演变成放声大哭。这样的失态,是袁熙德从未见过的。
当初哪怕是堕掉腹中的孩儿,袁殷氏也只是默默落泪。袁熙德怜惜地轻拍着发妻的背,轻声道:“慧知,莫要哭了,是我对不住你,仔细你的眼睛。下半辈子我还要与你同看安溪候府的繁荣光景呢!”
袁殷氏抬起头看向袁熙德的眼睛,似是感动,又似是在找些什么。袁熙德眨了眨眼睛,笑着亲了亲妻子的眼眸,打趣道“夫人,可是被为夫的美色吸引?”说着抓起妻子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夫妻两人对望良久,袁熙德一字一句郑重道:“夫人,为夫认定了,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可以!”
福园内,袁殷氏到底还是选择了带着庶子、庶女回尚书府。此刻,正在给袁甄氏请安,带着同样眼底一片乌青的袁绮雯。
袁甄氏搂过请完安的袁绮雯,指着站在一侧的袁娅慈同袁均博,欢喜道:“这两个便是你的亲妹妹、亲弟弟,你七岁了呢,是长姐,日后可得多多教导弟弟妹妹!”
袁绮雯打量着那两姐弟,皆是白皙皮肤,瓜子脸,水眸小嘴。昨日就听得下人们讨论新来的姨娘是如何貌美,少爷小姐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她那是想尽了办法出去,想亲自去看一看。
可是母亲安排在她身边的安嬷嬷,却是让自己怎么也走不出春来阁。如今看来,两个“弟弟”、“妹妹”真的是美貌惊人。
若是往常,袁绮雯早就说出好多吉祥话来哄袁甄氏开心了,可如今却是什么都讲不出口,只想着快快挣脱祖母的手,回到母亲身边!
陪着袁殷氏一同来的安溪候,看到自己三个孩子都静悄悄地看着彼此,心中滋味难以形容,便拉过袁娅慈同袁均博,哄道:“来,给姐姐行个礼!昨日祖母身边徐嬷嬷教你们的礼,可还记得?”
可不管安溪候如何哄,袁均博同袁娅慈都是不加理会,只是看着袁绮雯。而袁绮雯同样在心底堵着气,不愿走出第一步,去唤一声弟弟妹妹,三个孩子就这样僵持着。
袁甄氏看见袁绮雯如此态度,心情自然好不起来,松开了搂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好了,既然都用了早膳,你们就带着雯儿、博儿、慈儿快快去尚书府吧!”
袁绮雯回过头,看向自己母亲,只见她眼底的乌青,放佛已经扩散到了整张脸。
安溪候府外准备了两辆马车,袁熙德、袁殷氏、袁绮雯一辆,殷嬷嬷同袁娅慈、袁均博一辆。单从外边看来,两辆马车的布置都一样。袁甄氏虽对此次安排的座位不甚满意,可也想不出来还有更好的安排。
袁殷氏看着安溪候府内的一众人等,都站在门前送行,有些恍惚,想着方才上车前,大嫂袁蔡氏对她的细语:“弟妹,打起精神来应付那小妖精要紧!”看着大嫂略带同情的脸,还真是同往常爱在小细节里面找她麻烦的不一样。
就连袁蔡氏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和女子中的楷模——袁殷氏,有感同身受的那一天。看着原本就面色素白的袁殷氏,如今面色变得更加苍白铁青,也是心有戚戚。
自打袁殷氏进门以来,她就无数次被拿来对比,袁殷氏出身好,才情好,孩子也教得好,处处压她一头。两妯娌平日里相处大麻烦没有找过,小麻烦还是找过的。
若是旁的事,或许她袁蔡氏还会幸灾乐祸一番,可是说到侍妾、外室之事,哪个女子没有这样那样的心结!两妯娌透过小小的窗,交流着某种信息,最终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即将分别,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须都讲出口的知心好友。
放下窗帘,袁殷氏轻声叹息;关上门,袁蔡氏摇头微笑。
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袁绮雯没有往日出门的兴奋与活泼,而是沉默地发呆。袁熙德对这个女儿还是很了解的,平日里向来性子好动,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静静看来,还真是有几分淑女姿态,便笑道:“雯儿,还真是长大了,果然是我安溪侯府的贵女啊!”
袁绮雯没有笑,反而想起了今日早上见到美貌的庶妹——袁娅慈,对比父亲的长相,任是谁见到了,都认为父亲同袁娅慈才是亲生的两父女。而自己却是这般丑陋,以前别人说她同父亲母亲长得不相像,她都没放在心上,知道这次有了对比,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差距。
袁绮雯继而想起同其他府上的小姐们相约宴饮之时说的,庶子、女若是长得像父亲,便容易受宠,大方面虽越不过去,可小细节上总是恶心人的。袁绮雯低下头,幽幽道:“那今日早上的女子也是安溪候府的贵女吗?”
袁熙德没料到女儿会是这样的反问,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看着的袁殷氏则是有着别样的痛快感,可再看到女儿那委屈样,就只剩下心痛了,赶紧将女儿抱在怀里,轻声道:“你放心,在安溪候府,无论是谁,都没有母亲的雯儿精贵,你是独一无二的安溪候府贵女!”
袁绮雯不过才七岁,身量却像是九、十岁的女子般,且四肢纤细,又加上练舞,身姿是极优美的,但窝在身形娇小的袁殷氏怀里,却显得尤为突兀,不像母亲抱着女儿,倒像是年龄稍长的姐姐抱着妹妹。
袁熙德看着母女俩,心中叹息,干笑了几声,摸了摸袁绮雯的鬓边。袁绮雯没有躲着,却是依旧不看他,袁熙德自讨没趣,又是干笑几声。
马车停了,袁熙德走下马车,牵过袁殷氏的手,再抱起袁绮雯下马车,转头看向第二辆马车,只见袁娅慈同袁均博都下了车,才收回视线。看见门口站着的只有郝嬷嬷,没有一个尚书府主人,心中顿时更为忐忑。
袁绮雯看着尚书府的牌匾是端正的金漆大字,同龙飞凤舞的安溪候府牌匾不同,多了份庄严端庄,就同府邸里面的主人——殷尚书、她的外祖父一样,不苟言笑,严于律人。
在殷氏的提醒下,袁绮雯才收起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摆足淑女的仪态,跟在父母身后。而跟在袁绮雯身后的,则是袁娅慈同袁均博,两人虽在昨夜里有徐嬷嬷提点一二。可身姿、礼仪乃及细小的习惯都是要日积夜累的,两人如今的走姿,宛如逛大街一般,双手随意摆动,迈步大小不一,双眼还好奇地四处张望。
走在前面的袁绮雯是无法得知此事了,倒是在厅中等候着袁熙德一行人的,殷氏一族看得一清二楚。是以,尚书府众人神色各异,年龄大点的,如殷尚书、殷老夫人是紧皱眉头;年纪小些的,如袁绮雯的一众表兄弟们,都抿嘴憋笑,倒是八岁的表姐,殷玥依旧是微提嘴角,没有丝毫的取笑之意,也没有一点热度。
袁绮雯请完安后,心中奇怪众人的反应,可细细想来自己应当毫无差错,便回过头看着两个庶妹、庶弟。果不出其然,轮到两人请安之时,竟然连两个字的“万福”都喊不齐!
原本女子行礼是双手合拢胸前,膝微屈,头微低;男子行礼时,应该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弯腰。袁娅慈同袁均博竟都只是握拳,甚至连腰都没有弯下。
这下就连一开始,就端着副冷清相的殷玥,都“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