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溪候黑着脸走下台阶来,拉过两孩子,交给了身后的小厮,却转身对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冷声道“进来!”时,人群之中又是冒出“薄情”一说。
跪在地上的女子看着两个孩子被小厮带到袁甄氏身边,才费劲地挣扎着一双腿站起来,却因久跪麻木,再次跌落在地。女子抬头,眼含期盼地看着安溪候,可惜的是,安溪候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
如此姿态,惹来众人的不忿,有几个男子甚至不顾安溪侯的脸色黑如墨汁,对女子伸出了手。安溪候的脸色更为铁青,对着人群说道:“今日之事,实属家事,府内自行安排,各位都散了吧!”
随着安溪候话音落下,着一身枣红色长袍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逐一向众人递过红包。当探寻打量的眼睛里看到了钱,自然也是满意离去的。当然也有例外,几个士人打扮的男子甩甩衣袖,没接过红包就离去的,不一会,人群也就都散开了,只余下三两行人。
袁甄氏早在看到那一双酷似袁熙德的幼儿,便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其他的了。袁熙德多年来,膝下无子早就成了自己心病,这些年,她是想尽办法来添丁。
无奈袁殷氏难生养,又是个善妒的,偏偏背后的娘家又是家大业大的世家!为此,甄氏无数次默默向上苍祈祷着,殷氏能干干净净离世。可这袁殷氏说是身体不好,平日里却是连个喷嚏都少打,在最冷的冬日都没有得过伤寒!
袁甄氏就纳闷了,怎的会有女子身体不好仅限于生子上!袁甄氏是无数次后悔十年前为何就让儿子选了这么个儿媳妇,不善生养也就罢,还善妒!没错,袁殷氏确实旺夫,嫁过来之后,袁熙德是扶摇直上。
就连做了大半辈子渔家女的袁甄氏,如今都被人尊称一声:“老夫人!”这是何等的威风,每每喜庆节日,看着满院子的奴仆唯她是从,既觉得骄傲,又痛苦,这家业是有了,却无子继承。
八年前,甄氏费尽心思安排布局,却也只得了个姑娘,甄氏那是焦虑不已,莫不是袁氏列祖列宗得罪了送子娘娘?心中思虑的同时,袁甄氏忆起她的夫君,袁规,早年间做的背宗忘祖之事。
摸约就是因为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神佛才让忽视了他们,让儿子生不出传宗接代的子嗣来!于是,袁甄氏在把关府上的同时,还无比虔诚地向各路神仙祈请个遍。
终于在五年前,袁甄氏如愿了,现在,更是称心如意,袁甄氏强忍笑意拉过两个孩子,走进了安溪候府,没有给众人继续看戏的可能。细细打量眼前两孩子,眉目虽未长开,却已经是满满袁氏一族的气韵,小脸蛋,皮肤白皙,身量削长。
袁甄氏心中甚是欢喜,不自觉地笑出来了,不过很快又合起了嘴巴,用眼尾扫过儿媳妇,袁殷氏,正宗的安溪候夫人,只见是她面色平静,看不清悲喜,这倒是让袁甄氏不好拿捏了。认真思虑了一番,袁甄氏放开了两孩子的手,到底忌惮着殷氏,以及她身后的兵部尚书府。
安溪候同袁殷氏成亲十余载,如何不明白她就是个醋罐子,便是亲近一下通房丫头,都能给自己好几天脸色,更何况如今是两个孩子出现。冼氏这般行事,莫说是袁殷氏恼火,就连安溪候也是始料不及的。
明明都许了诺,会让她光明正大的进门,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袁熙德愈想,原本强压心底的火气愈是压不住,看着依旧在门外可怜兮兮作态的女子,便烦躁不已,顿时对着下人们吼道:“将她拖进来吧!”
袁殷氏看着门外的女子双眼,由强压着暗自欣喜变成满眼不可置信,微微笑了。这落入女子眼中,自然也是难以忍受的,再怎么不济,她也生过两孩子的。
于是,心有不甘的女子在路过袁殷氏身边之时,目带挑衅,轻声不屑道:“下不了蛋的东西!”
袁殷氏目光微沉,不过一瞬间便笑开了。女子看呆了,不知为何,殷氏的容貌与五官明明平平无奇,顶了天也就是勉强清秀,可那一笑竟让人有错觉颜色艳如牡丹!
更让女子始料不及的是,同袁殷氏夺目笑容一同袭来的,还有一只略微丰腴的手掌。“啪啪啪啪”不过片刻,冼氏便被打了五、六个耳光,摔在地上还翻了个滚。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过了好一会才明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无动于衷的安溪候,心中悲切,哭了出来。
那一双孩子见娘亲受欺负,自是争着过来讨公道,瞧着瘦一些的孩子神色怯怯地搂住女子,声音几不可闻道:“为何打人?”
而脸色稍红的孩子则是站在母女俩面前,叉着腰,手指着殷氏一旁的婆子吼道:“可知打人是错的!”
袁殷氏笑了,看来这个孩子像他娘亲,是个会争取的,却没她娘亲那般会掩饰,柔声道:“打人是对是错,要看被打的是谁,以及出手的又是什么人!”
孩子楞了一下,忽然笑道:“好啊,既然如此,那我打你,反正爹爹说小孩子无论做何事,都是会被原谅的。”说着动起手来。
袁甄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还未等她喊出声来,袁殷氏便很是自然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小小的身子摔在地面上,苍青色的衣裳沾上了灰色的尘埃。女子见状,那是哭得撕心裂肺。
女子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给那孩子检查一番,看向袁殷氏的目光犹如杀父仇人!而方才动手打女子的嬷嬷,也就是袁殷氏的奶娘,殷嬷嬷则是一脸心痛地捂着袁殷氏的手,嘴上喊道:“哎哟,我的小姐啊,怎的这般劳碌,若是伤着了,该如何是好,这样好看的手可是要用来拈花采蝶,写字画画的!”
被打的孩子坐在地上,红着眼眶,抿着嘴,瞪向袁殷氏,举起小拳头,安溪候一把抓住他:“博儿,休得胡闹,还不快见过母亲!”
被唤作博儿的孩子却扯着被安溪候拉住的手,嘴巴闭得紧紧的,眼泪不停地流,女子同另一个孩子也低头啜泣着。袁殷氏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既不主动要求什么,也没有回避。
安溪候见呵斥孩子无效,便骂道:“冼氏!你就是这样教的孩子!”
袁殷氏心中默念,原来她是冼氏,正出神。
而此刻跪在地上的冼氏真的哭了出来,悲切不已,原想通过孩子们的胡闹来让安溪候妥协,到底还是低估了袁殷氏在他心中的地位,纵然她心中千般不愿,若是想进这个门,从自己肚皮里面爬出来的孩子还是得唤袁殷氏一声“母亲!”
冼氏拉住挣扎不已的袁均博,苦涩道:“博儿,快唤夫人母亲!慈儿也是。”
冼氏这一说便是承认了自己侍妾的身份了。袁殷氏心中痛快,微抬下巴,还是不愿让冼氏好过,高傲道:“认真说来,侯府不比外面,规矩还是要遵的,孩子们当是唤我一声嫡母啊!”
冼氏泪如雨下,袁甄氏也是心头冒气,安溪候则是无奈,只得示意两孩子快快行礼。袁均博依旧是不作声,袁娅慈倒是先开口:“慈儿见过嫡母。”
袁娅慈见袁均博依旧无所动,便扯了一把他衣袖,袁均博低下头,握紧两个小拳头,唤了声“见过嫡母。”
袁殷氏示意殷嬷嬷见礼,袁娅慈双手接下后,轻声道:“谢过嫡母。”袁殷氏轻点头以作回应,倒是袁均博任凭谁说,都没道一声谢。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