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快中午的時候來到犁山,我在睡夢中聽到了他們談話聲,穿著薄外套走下去,他們問我作業寫好了沒,我點點頭,拿著桌上的水果往嘴裡塞。他們又問我要不要中午帶奶奶到山下吃飯,我說要跟朋友去玩。媽媽問了我幾句,
便說\"我們吃完還要帶奶奶去健康檢查,差不多六點再來接你。\"
我點點頭說\"好。\"
我跑到李太太家,小阿姨又下山了,田野不在,我到工作室去找也不在,門都關著,從外面看進去也沒有人。於是我順著路到球場,風吹著沙子,也空無一人,藍色的皮球窩在角落,消了氣,很可憐的樣子,從我來的那天起,它就待在那兒了。
溪水那大人有叮嚀我們不能去,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到秘密基地了。於是掉頭,秘密基地裡,依然是那張舊毯子,跟田野的三層櫃,我開始慌張了,怎麼都不在,怎麼都不在。
我沮喪的跌坐在樹洞裡,然後看到櫃子裏之前的木雕都被收走了,只剩一隻背對著我的木雕貓頭鷹,貓頭鷹家族?之前田野雕刻的貓頭鷹家族。這隻新的,是能握在手裡的大小,我拿起來看,是隻眼睛瞪得大大的貓頭鷹,感覺有點像,我?
是留給我的嗎,所以田野要用這種方式跟我道別?
是不是有點絕情,或者說,矯情。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或許這種方式很適合我們,但這是怎樣,也太過份了一些吧。我忍住難過,改用憤怒代替,往溪邊跑。
跑了很久,才聽見被樹影遮蔽的溪水聲,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他是誰,打算先醞釀怒氣轉身吼他。但他先說話了。
\"還好我先到這\"他說,用沙啞的聲音說的。
我氣道無法思考,說不出話。
他又說\"沒有大人不能去溪邊,走吧。\"
我們沿著原路走回去,他走在前面,幾次我想走到他旁邊,但他都會加快腳步,我們像保持永恆的距離,一路無話。
到了奶奶家,他說\"你家到了。\"我的怒氣被行走的疲累消磨掉了一大半,我說\"他們六點才會來接我。\"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說\"差不多也快六點了。\"
我還在想要怎麼罵他,他說了\"謝謝你。\"聲音很小,很扭捏。
我生氣的說\"什麼?\"
他沒說話
我又說\"蛤?你說話啊\"
一片寂靜。我想,田野他其實跟我不一樣,他在學校成績好,又有朋友,我們對於孤單的定義,是不是不太一樣的?
他之於我,是我在孤單的國中生活裏的一片浮木,是我訴苦的最佳人選,所以比起他需要我,我會更需要他一些。
我又想,是不是我的籃球打得太差了,他們發現我根本不常打球,於是像我同學那樣排擠我。
或是我的個性問題,我的脾氣很壞,常跟小阿姨吵架,是不是惹到他了。
還是那天在山丘上,我哭的比他還傷心,讓他覺得我很噁心。
我的憤怒瞬間轉成自卑,突然很想哭,眼淚在眼框裡轉著,沒碰到臉頰就掉下來了,掉在地上,我一直低著頭,看到田野的布鞋,走進我的視野裡,我直覺反應的後退,碰到了門,手慌亂的摸索門把,天色慢慢暗了,我沒看清他的表情,急忙轉動門把,他走近了。
我低著頭壓抑的說\"我不會打給你,也不會寫信給你了,再見\"
那些我不想說出來的話,因為警張脫口而出。
\"嗯,再見\"他淡淡的說,抱了我一下,他可能沒聽清楚我說的話。
然後他離開了。留下我在門前,孤單的站著。
我故作鎮定的與奶奶道別,坐上了車,爸媽坐在前面。媽媽是上了車就睡的體質。
我跟爸爸說要在前面停下來,我的衣服綁在樹上面,黃色的。想著,說不定他會站在山丘上為我送行,就最後一次,不管如何都得停下來。
爸爸看到我做的記號,將車滑到路邊,說\"還好媽媽睡著了,不然一定會罵你。\"說著說著我們都下車,爸爸走去把外套解下來,收好。
傍晚,夜幕還沒降下,山丘背著光,我爬上車頂,爸爸問我在幹嘛。我不理他,很安靜的朝山丘招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向我招手,這次我很鎮定的回應他。我們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天空全變成黑色,那個人手上發出紅色的火光,他做了個投擲的動作,火光在黑夜中燃燒著,然後在墜落前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