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常德看着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失口叫出声,一张脸满是惊慌。
倒是穆素卿一如既往的淡定,如果细究,还能从她眼里发现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宠溺。
踏影的躁动并没有让她望而却步,倒是再次贴近了它。
穆素卿像是多年前常对踏影做的那般,待它稍稍安静下来后贴至它身边,一遍遍抚着它的额头,然后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力道微微加重,见它似是享受的哼哧着热气,她唇角微勾,然后附到它耳边轻声呢喃。
“踏影,我回来了。”
“嘶——”
这一声嘶鸣,比刚刚更为激烈。
就在林常德人色全无惊呼着要叫人相救时,那个差点置身于飞蹄之下的女子一个轻巧的翻身,以一个极为潇洒的身姿跃上了马背——
“驾!”
一骑绝尘,空余林常德还在震惊不已中久久失神。
凤长歌只是听到一声长鸣,待转过头,目光却是倏地一震,手中的辔绳,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眯眸,定定凝着那一个向他奔赴而来的人,通身青衣、轻袍装扮,坐下的白马在烈烈风中飞扬着马蹄奔驰而来。
那一刻,竟疑是故人来。
“吁——”
踏影的到来,连凤长歌身下的追风都显得激动不已,倒是踏影甚是傲娇的不为理睬。
“嘶——”
凤长歌抿唇控制了微微躁动的追风,再抬眸看向穆素卿,深幽的眸子更为暗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悦。
“谁准你碰它了?”
穆素卿似是察觉不出他此时外露的情绪,低头抚摸起了踏影的鬃毛,唇边,却染起了一丝笑意。
“皇上不是说只要我能驾驭,便随我选择么?”
她抬眸,果然看见了某人的脸黑了一分。
凤长歌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向踏影,眸色幽幽叫人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最后,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顾策马离开。
林常德急匆匆的赶来,却被这突来的变故弄的一头雾水。
穆素卿看着那一直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不减。
“皇上允诺了,明日踏影将随我出去,有劳常侍大人好好照料它。”
林常德先是一怔,然后眼中精光一闪却是立刻明白了,随即弯身一鞠,面上重新带起比以往更真诚甚至带了些敬重的笑。
“奴才晓得了。”
凤长歌回到青阳殿后,屏退了所有内侍。
寂静的大殿里,他端坐在几案后,隔空盯着一处似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轻扣桌面的手指蓦地一停。
“墨言。”
偌大的殿宇,只有青色帷幔在轻轻浮动,凤长歌的那一声响在只有他一人的大殿内颇显得几分诡异。
可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是空无一人的帷幔后面,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鬼魅般地出现了一个身影,单膝下跪,一副垂首恭听的模样。
凤长歌却看也不看他,目光移向了另一角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上,眸光轻扬。
“再去查一下穆家。记住,朕要的,是不一样的信息。”他一顿,“万邦馆那边,盯紧些。”
“诺。”
一声几乎是幻觉的回话,青色帷幕浮动,却是再无他物。
殿中的人又坐了片刻,随后起身,径直去了长生殿。
长生殿,清香袅袅,长明灯不灭。
而在偏殿,一尊石像安然矗立在那里。
凤长歌负手而立,眸色微深地看着面前几乎如印象中的人一般无二的石像。
脑海中,却是不可阻止地闪进了先前穆素卿骑着踏影奔向他的一幕。
握于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他此时面容带着些凝肃,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淌出丝丝柔意。
“再像,又如何呢?终究不是你。”
他伸手想要抚摸石像的面庞,却在就触及时一顿,犹豫半晌后曲了手指重新收回,他永远隔着一层雾色的眸此时流露出深刻的一抹痛。
“你迟迟不来,是依旧还在恨我么?”
他盯着并无任何反应的石像,兀自一笑,带着些嘲。
“你果然还是在恨我,你也的确该恨我的。”
从怀中抽出那一方残破的丝帕,摩挲着,眼中又流淌出无限柔意。
“会结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万邦馆
到达的齐国使臣已经在这里下榻,今天晚上,他们一众人便要随着内侍进宫觐见琅帝。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再有半个时辰,便是他们进宫之时,然而他们的房门却都是紧闭,房中的人围坐在一张几案前,各个面容凝重。
“各位,此行任务之重,想必不用我多说了罢,王爷将重任交于我们,还希望各位都能不负所托。”
说话的是一个清瘦的男子,此时他面容凝肃,环过一众人,两瓣薄唇抿紧了几分。
“到时我们兵分两路,一拨进宫面圣,另一波待夜暗之后从小道出去先行打探,这是王爷临行前交于我的辰国京都分布图,在之后的狩猎期间都是我们的机会,大家若是找到了记得做好标记,待王爷回来后再做定夺。”
他沉眸看着这地图,三年,无数人前赴后继,才用鲜血绘出这图纸。
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施大人,你就放心吧,这地图我们早已背熟,不过我唯一担心的是,精明如琅帝,当初沐皇后的尸身传回皇宫后便再无消息了,悉数知情,人士皆被斩杀,连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沐皇后葬在何处,我们此次探寻,真的能找到么?”
提问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此时他却是皱着眉陷入深思。
而周围的人听到他如此说,不免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会不会,沐将军的尸身早已——”
“不可能。”
那被唤作施大人的男子斩钉截铁的笃定回道:“依琅帝的性情,绝不会将他妻子的尸身草率处理,即使她被安上了那样的罪名,各位还是不了解琅帝啊。”
将众人的担忧看在眼里,施崇却是漫不经心地收了那羊皮地图。
“琅帝早年与沐将军相依为命,此等感情自是一般人不可比拟的,哪怕他亲自下令腰斩了她,也绝不会草率处理沐将军身后之事。所以——”他微眯着眼环过众人,“诸位无需担忧,只需按照王爷的指令去寻找即可,切记万事小心。”
“施大人,若琅帝真如您所说的那般看重沐皇后,那又怎会如此快的晋升了新的皇后?现在天下谁不道琅帝失德,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再不复昔日雄风。王爷这般看重这个对手,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洪大人此言差矣。若琅帝真如你表面看到的那般,当初荆野之战他又如何以一人一军之力,拿下数量三倍于他的旧朝雄狮?你以为,去年与辰国一战后,我朝圣上主动提出议和真的仅仅因为怜悯两境涂炭生灵?琅帝的城府与魄力,就连王爷也曾叹,琅帝之心智,后世恐无人再出其右。”
本是有些轻蔑的人在听到这番话后都不觉噤了声,面色讪讪的收敛了先前的傲慢。
“诸位,王爷嘱咐我们千万谨慎待之,是万万错不了的。”
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说的重了,施崇微微一笑,像是宽慰的说道:
“不过就算琅帝生有七窍玲珑心,他也断然猜不出我们此行还带着这层目的,而于他未曾防范时搜寻,便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说着,他声音变得坚决起来。
“各位,沐将军的陵墓,我们必须找到。”